开花弹和铁蒺藜

第16章：开花弹与铁蒺藜

在邙山 赵夜蹲在新筑的炮垒后，指尖捻着颗从官军尸体上捡的铅弹——不是实心的，弹体上有道环形的缝，里面塞着些黑色的粉末，是硫磺和硝石的混合物。

“这是‘开花弹’。”赵夜把铅弹递给王二，“弹体炸开时，里面的粉末会着火，比实心弹厉害三倍。”

王二掂量着铅弹，突然“咦”了一声：“这缝……是用模具压出来的，边缘齐得很，不像手工凿的。”

这正是赵夜担心的——火器监有了模具，就能批量造开花弹，洛阳城的土城墙根本扛不住。昨天的偷袭里，官军就用了这玩意儿，炸塌了西墙的两个垛口，马三的先锋营死伤了三十多人。

“沈砚之的手段，比牛金星狠多了。”周铁山往炮膛里塞铁蒺藜——这是赵夜让铁匠营赶制的，三角带尖的熟铁块，密密麻麻像刺猬，“他知道咱的红夷炮能连放，就用开花弹打咱的炮垒，逼得咱不敢露头。”

赵夜没说话，耳朵贴着炮垒的土墙。官军的脚步声在三里外的山谷里响，很轻，像猫爪挠地，是在往炮垒下埋东西——多半是炸药包，想把炮垒炸塌。

“李根，调‘烟幕火药’。”赵夜突然起身，“硝石加狼粪，越多越好，能呛得人睁不开眼。”

烟幕火药是他从《武备志》里看来的，狼粪燃烧的烟又浓又持久，正好能挡开花弹的视线。李根往子炮里填火药时，手还在抖——昨天有颗开花弹在他脚边炸开，靴底被烧了个洞，至今还留着焦痕。

“听！引线响了！”春丫突然拽住赵夜的胳膊。

炮垒外传来“滋滋”的轻响，是官军在点燃炸药包的引线。赵夜让人把十门改造红夷炮的炮口压低，对准谷口的方向，又让马三的人把铁蒺藜往炮垒外撒——密密麻麻铺了半亩地，尖刺朝上，专扎马蹄。

“放烟幕！”

第一发烟幕弹升空时，谷口的炸药包炸了，震得炮垒的土墙簌簌掉渣。但没等官军冲上来，浓浓的黑烟就漫了过来，像条黑蛇，把整个炮垒裹得严严实实。

“开花弹看不见目标了！”李根兴奋地喊。

赵夜却竖起耳朵——官军的脚步声没停，反而往两侧的山坡绕，想从侧翼摸上来。他立刻让人把两门红夷炮转向山坡，炮口对着桃树最密的地方。

“放铁蒺藜弹！”

子炮里塞满了三角铁蒺藜，炸开时像天女散花，尖利的铁刺穿透烟雾，扎进官军的皮肉里，惨叫声顿时盖过了枪声。赵夜听见有马蹄声栽倒的闷响，知道是铁蒺藜起了作用。

但官军的开花弹还是穿透了烟雾，落在炮垒里，炸开的火焰舔着炮管，烫得人不敢靠近。周铁山的胳膊被弹片划了道口子，血顺着袖子往下滴，他却只顾着往炮膛里塞子炮：“再放两发，把他们逼回去！”

就在这时，烟雾里突然冲出个骑着黑马的身影，手里举着面黑旗，旗上绣着个“沈”字。

“是沈砚之！”马三的声音带着恨，“他亲自督战来了！”

赵夜摸过李根手里的母铳，枪管还留着铁蒺藜的划痕。他凭着马蹄声判断距离，五十步，四十步，三十步——沈砚之的黑马正往炮垒的缺口冲，马蹄踏过铁蒺藜都没减速，显然马掌裹了铁皮。

“砰！”

赵夜扣动了扳机。

黑马突然人立起来，沈砚之从马背上摔下来，滚进了烟雾里。官军的攻势顿时乱了，有人喊着“沈监造受伤了”，开始往后撤。

烟雾散时，谷口只剩下满地的铁蒺藜和几具没来得及拖走的尸体。马三让人去追，被赵夜拦住：“别追，他是故意摔的。”

“故意？”

“你看那匹黑马。”赵夜指着地上的马蹄印，“马掌的铁皮是新换的，他早就料到有铁蒺藜。刚才的冲锋，是为了看咱们的炮位。”

周铁山捡起沈砚之掉落的一面小旗，旗杆是空心的，里面藏着张纸条，画着洛阳城的布防图，西墙的炮垒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，旁边写着“三更”。

“他要夜里偷袭！”春丫的声音发颤。

赵夜把纸条揉成一团，塞进怀里：“正好，咱给他备份大礼。”

当天夜里，官军果然来了，三百多人摸黑往炮垒爬，手里都拿着搭钩和梯子。但他们刚踏进离炮垒百丈的地方，脚下就传来“咔嚓”的脆响——是赵夜让人埋的“连环铁蒺藜”，用铁链把四颗铁蒺藜串在一起，踩中一颗，另外三颗就会缠上脚踝，越挣扎越紧。

“有埋伏！”官军的惨叫声惊动了炮垒上的哨兵。赵夜让人把十门红夷炮的炮口转向谷口，子炮里填的不是火药，是干柴和硫磺粉——

“放！”

十道火舌窜出炮口，照亮了谷口的惨状：官军被铁蒺藜缠住，跑不动，躲不开，活活被硫磺火烤得哭爹喊娘。沈砚之的黑马也被铁链缠住了腿，在原地打转，马鞍上却空无一人。

“人跑了。”马三提着颗铁蒺藜回来，上面缠着块撕碎的衣角，料子和沈砚之白天穿的一样，“这老狐狸，怕是早溜了。”

赵夜没说话，只是让人把连环铁蒺藜收回来，重新埋在东墙下。他知道，沈砚之不会善罢甘休，这次的铁蒺藜和硫磺火，顶多能拖他三天。

“得造‘破甲弹’。”赵夜对王二说，“铅弹里掺碎铁片，用模具压出棱来，能打穿官军的铁甲——沈砚之的亲兵都穿甲，铁蒺藜对付不了。”

王二连夜赶制模具，用的是从官军那里缴获的开花弹模具，稍微改了改，让铅弹的表面多了六道棱。李根则调了“爆燃火药”，硝石、硫磺、木炭按七三开的比例配，说能让破甲弹飞得更快。

第三天清晨，沈砚之的队伍又来了，这次带了二十门迅雷炮，炮口都对着东墙的炮垒，显然是从布防图上看来的。但他们没料到，赵夜早就把红夷炮移到了北墙，炮口藏在桃树后面。

“放破甲弹！”

十发带着棱的铅弹呼啸着飞出，穿透迅雷炮的炮盾，把炮手炸得血肉横飞。沈砚之的亲兵队刚要冲锋，就被连环铁蒺藜缠住，破甲弹打在他们的铁甲上，像敲碎的鸡蛋，甲片飞得四处都是。

沈砚之站在远处的山坡上，看着自家的队伍溃败，突然让人举了面白旗。

“他想谈判？”周铁山握紧了砍柴刀。

赵夜让人把沈砚之请到炮垒前，隔着三丈远的铁蒺藜对峙。沈砚之的胳膊上缠着绷带，是昨天被母铳打中的地方，脸色却很平静，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。

“赵先生的铁蒺藜和破甲弹，确实厉害。”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但火器监的‘冲天炮’已经在路上了，能打三里地，炮弹里裹着铅珠，炸开时像下雨，你觉得洛阳城能守几天？”

冲天炮是红夷炮的变种，赵夜在史料里见过，炮管极长，用的是青铜铸造，威力是开花弹的五倍，就是太笨重，得用二十匹马拉。

“沈监造要是肯停手，”赵夜摸出那颗开花弹的铅壳，“我可以教你造不炸膛的螺旋纹子炮，比你的模具开花弹省三成火药。”

“哦？”沈砚之的眼睛亮了，“你就不怕我反过来用这些子炮打你？”

“乱世里，造炮的人不该自相残杀。”赵夜把铅壳扔过去，“你我都懂铁，知道好铁该用在刀刃上，不是填进炮膛里炸成灰。”

沈砚之接住铅壳，掂量着，突然笑了：“三天后，我带冲天炮来试射，你要是能接得住，这交易就成。”

他转身离开时，突然回头道：“王铁刀没死，在火器监的牢里，说想见你一面。”

赵夜的手指猛地攥紧——王铁刀还活着？那个在卫所里和张恪周旋的旗官，竟然落到了沈砚之手里。

桃花又落了一层，粘在炮垒的土墙上，像层没干的血。赵夜望着沈砚之远去的方向，突然觉得手里的破甲弹模具格外沉——这交易背后，怕是藏着比冲天炮更狠的东西。

“赵先生，真要教他造子炮？”春丫往炮膛里填着新的铁蒺藜，声音发颤。

“教他造会炸膛的。”赵夜的声音冷了几分，“在螺旋纹的尽头留道暗槽，打够十发就会卡住，到时候……”

他没说完，但王二已经明白了，拿起锉刀往模具上添了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。阳光穿过桃树的缝隙，照在破甲弹的棱上，闪着细碎的光，像无数把藏在暗处的刀。

（本章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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