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地里的新旗

第21章：雪地里的新旗

后金的反扑比预想中更狠。

三月初七的清晨，邙山的雪还没化透，赵夜就被炮声惊醒。不是熟悉的冲天炮，而是更沉的轰鸣，像闷雷滚过冻土——是后金的“神威大将军炮”，比红夷炮粗半圈，用青铜铸造，据说能轰塌城楼。

“东谷口失守了！”马三浑身是雪地冲进临时据点，皮甲上嵌着块弹片，“后金的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，拒马桩被撞断了三道！”

赵夜刚披好甲，就听见外面传来哭喊声——是昨晚收留的流民，他们的窝棚被炮弹炸塌了，烧焦的布料混着雪，像团脏棉絮。王二正把最后一门修好的迅雷炮推上土坡，炮轮在雪地里留下两道深沟，炮口冒着白汽。

“让钱通带官军残兵守西坡，用铁蒺藜封死退路。”赵夜抓起令旗，声音里带着雪粒的寒意，“李根，把‘子母炮’推出来——就是那门能同时打三颗弹的，对准骑兵冲锋的密集处！”

子母炮是他让王二改的，炮膛里嵌着三个小铁管，能同时射出三颗铅弹，专门对付集群目标。李根刚把炮架稳，后金的骑兵就冲过了第二道防线，马蹄踏碎冰壳的脆响里，还夹杂着女真语的嘶吼。

“放！”

子母炮的轰鸣震落了树上的积雪，三颗铅弹像黑鸟，精准地扎进骑兵队里，瞬间掀翻了七八匹战马。但后金的后续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，手里的弯刀在雪光里闪着冷芒，眼看就要冲到土坡下。

“火油！”赵夜猛地挥旗。

马三的人把陶罐往坡下扔，火油遇雪炸开，李根的火箭紧随其后，瞬间在雪地里烧出条火墙。后金骑兵的冲锋被挡住，却有人张弓搭箭，火箭呼啸着射向土坡，钱通的一个亲兵惨叫着倒下，胸前插着支狼牙箭。

“闯王的援军呢？”钱通抹了把脸上的血，他的左臂被箭擦伤，渗血的布条冻成了硬块，“说好的卯时到，这都快辰时了！”

赵夜心里清楚——闯王的援军不会来了。刘秀才的密信虽被截下，但闯王的猜忌早已生根，他巴不得借后金的手削弱自己的势力。昨晚派去求援的亲兵回来时，马鞍上插着支闯王营的箭，箭尾缠着张字条：“自顾不暇，勿盼援军。”

“别等了。”赵夜从怀里掏出面新旗，是春丫用缴获的红布改的，上面用黑炭画着个铁砧，砧上架着支铳，“今天，咱不打闯王的旗，打自己的旗。”

他把旗递给马三：“插在最高的土坡上，告诉所有人——跟着这面旗，有铁有粮，死了有棺椁，活了有土地！”

马三愣住了，手里的旗沉甸甸的，红布上的铁砧像团烧红的火。他猛地转身，踩着雪往土坡顶跑，风声里，他的吼声格外清楚：“弟兄们！看这面旗！赵先生说了，咱自己保自己！”

新旗升起的瞬间，奇迹发生了。

原本慌乱的流民突然安静下来，一个瘸腿的老铁匠捡起地上的铁锤，往拒马桩上砸——他儿子昨天被炮弹炸死了；钱通的官军残兵挺直了腰杆，他们本是“叛兵”，如今有了新旗，倒像有了根；连王二都哼起了陕西小调，抡锤的力道比刚才狠了三分。

“这才像支队伍。”周铁山咧嘴笑，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，他把砍柴刀换成了缴获的环首刀，刀身在雪光里泛着冷光。

后金的神威大将军炮又响了，这次瞄准了插新旗的土坡。赵夜让人把迅雷炮往侧面挪了挪，自己站在旗旁没动——他要让所有人看见，这面旗不会倒。

炮弹落在离土坡三丈外的雪地里，掀起的雪块砸在他脸上，生疼。他抹了把脸，突然喊：“王二，把那门‘碎甲炮’抬出来！就打他们的炮队！”

碎甲炮是用冲天炮的残骸改的，炮管里刻着螺旋纹，能让铅弹旋转着飞出，穿透力比普通炮弹强一倍。王二刚填好火药，李根就指着远处喊：“看！是吴三桂的人！”

吴三桂的骑兵出现在后金的侧后方，黑旗上绣着“吴”字，他们显然是来捡便宜的——趁后金猛攻赵夜，从背后捅刀子。

“好个‘鹬蚌相争’！”赵夜突然笑了，“钱通，吹铜哨，三长两短——告诉吴三桂，咱帮他打后金，火药分他一半！”

钱通的铜哨声穿透炮声，吴三桂的骑兵果然放慢了冲锋，显然在犹豫。后金的指挥官发现被夹击，怒吼着分兵抵抗，冲锋的势头顿时弱了下去。

“就是现在！”赵夜挥下令旗。

十二门火器同时轰鸣，子母炮的铅弹撕碎后金的骑兵队，碎甲炮精准地砸中神威大将军炮的炮架，迅雷炮的火球裹着雪，把后金的侧后方烧得一片通红。吴三桂的骑兵见状，终于冲了上来，刀光与女真语的嘶吼混在一起，乱成一锅粥。

赵夜没让弟兄们追，只是让人加固防线，往雪地里埋更多的铁蒺藜。他知道，吴三桂是豺狼，打完后金，迟早会来咬自己，但眼下，得先让这头狼帮着咬死另一头虎。

正午时分，后金的残兵终于退了。雪地里躺满了尸体，有后金的，有吴三桂的，还有赵夜这边的——马三的先锋营折损了五十多人，钱通的官军残兵也死了十几个，老铁匠被流弹打中，手里还攥着铁锤。

赵夜让人把尸体抬到土坡后，用雪埋了，插了块木牌，上面没写名字，只画了个小小的铁砧。

吴三桂派人送来封信，说愿与赵夜“约为兄弟，共分河南”。赵夜看完，直接烧了——这种人的“兄弟”，比后金的刀还毒。

“赵先生，下一步去哪？”春丫递来块冻硬的干粮，她的手冻得通红，却把最暖和的手套给了钱通的伤兵。

赵夜望着新旗在风里猎猎作响，铁砧的图案被硝烟熏得发黑，却格外醒目。他突然想起王铁刀临死前的眼神，想起沈砚之的密信，想起闯王那封“自顾不暇”的字条。

“往西走。”赵夜指着洛阳以西的崤山，那里有铁矿，有废弃的官仓，更重要的是，离闯王和后金都远，“去崤山，建个真正的据点——有铁炉，有粮仓，有不用看别人脸色的日子。”

王二已经开始收拾工具，把老铁锉擦得锃亮；李根在给火器上油，子母炮的炮管里还残留着硝烟味；钱通让人把缴获的神威大将军炮零件装上车，说能改成更好的守城炮。

流民们也动了起来，帮着抬伤员，捡散落的铅弹，连小孩都知道，跟着这面新旗，比在雪地里等死强。

雪又开始下了，落在新旗上，瞬间被炮口的热气融化，像淌不完的血。赵夜最后看了眼邙山深处，那里有后金的残营，有吴三桂的黑旗，还有闯王若即若离的势力——他们迟早会找上门，但他不怕。

他的手里有十二门火器，三百弟兄，还有面在雪地里升起来的新旗。

这面旗上没有“闯”，没有“明”，更没有“金”，只有铁砧和铳——是乱世里，靠自己双手挣出来的活路。

“走了。”赵夜扛起令旗，率先往崤山的方向走。雪地里的脚印很深，却一步比一步稳。

身后，新旗在风里招展，像团烧不尽的火。

（本章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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