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烽烟

第三十四章 渠坝烽烟

豪格的人头在闸门柱上挂了整整三天,晨露浸得面皮发涨,却仍能看出那双圆睁的眼——死时该是极惊的。

第三天午后,黑风口的风忽然变了味。赵夜正蹲在空场边,指尖碾着新翻的湿土,春丫在旁数着刚冒头的麦尖,数到第二十七根时,秦当家的独眼徒弟跌跌撞撞闯进来,裤脚沾着草屑和血,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赵先生!官军……官军过黑风口了!”

周铁山刚把最后一根拒马钉进土里,闻言拎着开山斧就冲过来:“多少人?带了炮没?”

“没见炮,”小徒弟喘得直打嗝,“骑兵在前,足有五十多匹,马鬃上都系着红绸子,像是……像是豫亲王的旗兵!后面跟着步兵,黑压压一片,怕得有两百!”

赵夜指尖的土簌簌往下掉。豫亲王的旗兵……豪格的亲叔叔终究是来了。他想起穿越前翻的史料,豫亲王多铎在河南经营多年,旗兵都是百战之余,比开封府那些凑数的官军狠得多。

“秦当家的呢?”赵夜站起身,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——那是在洛阳城头,为闯王扛炮时被流矢划的,至今阴雨天还会发僵。

“秦叔带着弟兄们在黑风口设蛇障,”小徒弟抹了把脸,“说先放骑兵过来,等他们过了干沟,就把蛇篓推下去……”

“不行。”赵夜打断他,声音冷得像渠坝的水,“旗兵马术精,蛇障拦不住。让秦当家的撤,把蛇篓都带回来,撒在矿镇入口的乱坟岗——那里地势低,骑兵不敢快冲。”

春丫已经把陶罐里的硝石粉倒出来,正按赵夜教的比例掺硫磺,闻言抬头:“乱坟岗?去年矿镇闹瘟疫,埋了不少人……”

“埋人的地方土松,”赵夜蹲下身,抓起把硝石粉凑到鼻尖闻,硫磺的呛味刺得鼻腔发酸,“骑兵踏上去容易失蹄。周铁山,你带五个人,把钱通藏的那十二杆火铳抬出来,选三个准头好的,就守在铁匠铺的残垣后,专打马腿。”

周铁山应着去了,铁靴踩在碎石上“噔噔”响。赵夜看着春丫往硝石粉里拌松脂,忽然想起在闯王营里的日子——那时他刚穿越过来,凭着脑子里的火药配方,把土硝提纯了三成,闯王拍着他的肩笑:“赵兄弟这手,能抵千军万马。”可后来呢?攻破洛阳城,他造的火炮轰塌了福王府的墙,闯王却转头把他的工匠调去铸钱,只留句“火器够用了,银子才要紧”。

“赵先生,”春丫把拌好的硝石粉装进麻袋,“李根说,他能把火铳的药捻子改短,比旗兵的鸟铳快半息——当年在闯王营,他偷学过您改的法子。”

赵夜扯了扯嘴角。李根是从洛阳逃来的兵痞,原是闯王营里的火铳手,跟着他学过三个月火器,没想到倒记在了心上。

日头偏西时,矿镇入口的乱坟岗传来马蹄声,杂着秦当家的吆喝。赵夜爬上渠坝,往下看——五十多匹红鬃马正踩着坟头冲过来,马背上的旗兵穿着亮甲,手里的长枪在夕阳下闪着冷光。最前头的是个络腮胡,举着柄偃月刀,看甲胄品级,该是个参将。

“放火罐!”赵夜吼了一声。

李根带着两个汉子从绣坊断墙后站起来,将三个灌了松脂的陶罐扔出去。陶罐在马前炸开,松脂混着硝石粉遇火星就燃,腾起半人高的火墙。最前头的几匹马惊得人立起来,络腮胡参将骂着“废物”,挥刀劈开火墙,却没留意脚下——马蹄踩进松软的坟土,“咔嚓”一声,马腿崴了。

“打!”周铁山扣动扳机。

“砰!砰!”两声枪响,惊马的前腿应声折断,络腮胡参将从马背上摔下来,甲胄撞在石碑上,发出闷响。

旗兵阵脚顿时乱了。后面的骑兵想绕开火墙,却被乱坟岗的土坑绊得人仰马翻。秦当家的药农们从渠坝两侧的矮坡上滚下来,手里的锄头镰刀专砍马腿,春丫在粮仓门口敲起铜锣,声音尖锐,更惊得马群狂躁。

赵夜顺着渠坝往下冲,弯刀在手里转了个圈。他穿越过来这三个月,从流民到闯王的“火器先生”,再到矿镇的主心骨,砍人的手艺倒是练得熟了。迎面冲来个旗兵,长枪直刺他心口,赵夜侧身避开,刀背重重砸在对方手腕上,长枪脱手的瞬间,弯刀已经抹过对方脖颈。

血腥味混着烟火气呛得人发晕。赵夜踩着尸体往前冲,看见络腮胡参将正挣扎着爬起来,手里还攥着块腰牌。他一脚踩住参将的背,弯腰捡起腰牌——上面刻着“镶红旗参将巴图鲁”。

“豫亲王的狗?”赵夜用刀背拍了拍参将的脸,“豪格死在我手里,你是来给他收尸的?”

巴图鲁啐了口血沫:“反贼!王爷亲率大军在后头,破了矿镇,定将你凌迟处死!”

“让他来。”赵夜冷笑,“告诉他,矿镇的麦子快熟了,正好用他的狗头当肥料。”

战斗没持续半个时辰。五十骑兵折了三十多,步兵被秦当家的蛇群堵在黑风口,没敢进来。周铁山把俘虏捆在铁砧上,李根正挨个搜身,从巴图鲁怀里摸出封信,墨迹还新鲜:“王爷钧旨:豪格尸身不必寻,擒赵夜者,赏黄金百两,升三品游击……”

“赵夜?”春丫凑过来看,“他们连您的名字都知道了。”

赵夜接过信纸,指尖捻着粗糙的麻纸。豫亲王认得他不奇怪——在洛阳城外,他造的火炮轰垮了镶红旗的三座营垒,多铎怕是早把他的名字记在账上了。

“把巴图鲁吊在豪格旁边,”赵夜把信纸塞进怀里,“让他叔侄俩做个伴。”

周铁山乐呵呵地应着,扛起巴图鲁往闸门柱走。秦当家的独眼在火光里亮得很,正指挥药农收拾旗兵的尸体:“赵兄弟,这伙旗兵的马蹄铁是新换的,看着像是……后金那边的手艺。”

赵夜的心沉了沉。后金的马蹄铁……多铎竟把后金的工匠也带来了?他想起在闯王营里听老兵说的,后金的火器营近年势头猛,仿的红夷炮比明军的还准。

“秦当家,”赵夜看向黑风口,“让弟兄们多派几个哨探,往洛阳方向盯紧了——我怕多铎不止带了旗兵。”

春丫端来碗米汤,里面飘着几粒新麦。“赵先生,”她轻声道,“刚才打扫战场,捡着些旗兵的干粮,是掺了杂粮的饼,硬得能硌掉牙。”

赵夜喝了口米汤,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。他想起穿越前在历史课上记的:崇祯十四年,河南大旱,军粮都掺着沙土。可就是这样的兵,还在为藩王卖命。

“把空场的麦子再浇点水,”赵夜放下碗,“巴图鲁说多铎在后头,咱们得让他看看,矿镇的麦子长得好,人也活得硬气。”

夜色渐深,渠坝上的两具尸体在风里晃。赵夜坐在铁匠铺的铁砧上,摸着怀里的信纸——多铎的大军在后头,闯王那边怕是也得了信,矿镇夹在中间,迟早成棋盘上的子。

但他不怕。穿越过来这三个月,他见过太多比死亡更怕的事:洛阳城头饿殍的眼睛,闯王营里被克扣军粮的兵痞,豪格刀下求饶的药农……而矿镇的麦尖,是他见过最韧的东西,顶破了土,就敢往天上长。

远处的黑风口,秦当家的药农唱起了山歌,调子苍凉,却透着股活劲。赵夜摸出火石,点燃了李根新做的药捻子——“滋滋”的燃烧声里,他仿佛看见三个月前,自己在闯王营的铁匠铺里,第一次点燃药捻时的火光,那时他想的是活下去,而现在,他想的是让这片土地,和地里的麦子一起,活下去。

渠坝的水还在流,带着血腥味,也带着新麦的清香。这不是结束,甚至不是中场,只是矿镇扎根的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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