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法破局

第三十六章 土法破局

赵夜的手指在粗糙的麻纸上快速滑动，炭笔勾勒出的线条歪歪扭扭，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。桌案上堆着从旗兵尸体上搜来的杂物：半截生锈的铁尺、几枚形状古怪的铜钉、还有块被血浸透的羊皮——那是多铎大军的布防草图，虽然残缺，却足够让他看清镶红旗的先锋营已经过了汝州。

“赵先生，您画的这是啥？”周铁山蹲在旁边，看着纸上像蜘蛛网似的线条直挠头，“横一道竖一道的，看着比钱通大哥的药圃图谱还乱。”

“这叫‘防御节点图’。”赵夜头也不抬，指尖点在图纸中央的矿洞位置，“你看，矿镇像个葫芦，黑风口是葫芦嘴，咱们在这儿设三道卡：第一道用蛇障和陷坑，第二道用拒马和火罐，第三道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在图纸边缘画了个不规则的圆圈，“用这个。”

春丫凑过来看，只见圆圈里画着些交叉的线条，像无数根细铁丝缠在一起。“这是……铁蒺藜？”她问，“可咱们没那么多铁料打蒺藜。”

“不用铁。”赵夜放下炭笔，拿起根麦秸秆，三两下折出个立体的三角架，每个角都削得尖尖的，“用这个。”

周铁山接过麦秸秆三角架，掂量了下：“这玩意儿能顶啥用？马一脚就踩烂了。”

“泡在渠水里三天，再埋进土里。”赵夜拿起另一根麦秸，继续折，“麦秆泡透了会发胀，变得韧得很，马掌踩上去，三个尖角会顺着蹄缝往里扎——比铁蒺藜还阴，拔都不好拔。”

这是他穿越前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土法陷阱，非洲部落对付狮子用的，没想到在这矿镇派上了用场。

秦当家的独眼突然亮了：“这法子妙！黑风口的老林子里多的是枯麦秆，让弟兄们去捡，一天能扎上千个！”

“不止这个。”赵夜又在图纸上画了个长条形的物件，旁边标着“传声筒”，“李根，你去铁匠铺，把那截最粗的铁管找出来，一头蒙上羊皮，另一头削尖，埋在黑风口的石缝里——敌军要是从西边来，咱们在矿洞里就能听见马蹄声，比哨探跑回来报信快半个时辰。”

这是利用声波传导原理，古代的“土电话”放大版。李根虽不懂原理，却信赵夜的本事，扛起开山斧就往铁匠铺跑。

春丫忽然想起什么：“赵先生，您昨天说要改火铳，让李根把枪管加长——可咱们的硝石快不够了，打不了几发。”

赵夜走到墙角，那里堆着些发黑的木炭。他捡起块，在手里搓了搓：“用这个补。”

“木炭？”周铁山更糊涂了，“火药里本来就有木炭，多加了会炸膛的。”

“不是多加，是提纯。”赵夜把木炭放进陶罐，倒上渠水，“把木炭烧成灰，用清水反复过滤，得到的碱水可以和硝石粉混合——能让硝石的纯度提高三成，同样的药量，威力能增一倍。”

这是初中化学里的提纯法，他穿越前帮老家亲戚做松花蛋时练过。

正说着，去洛阳方向探哨的药农回来了，带进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，说是闯王营里派来的火器匠，叫老马，一手铸炮的手艺，是刘宗敏忍痛割爱换来的。

老马背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，进门就盯着铁匠铺的铁砧看，又摸了摸地上的火铳零件，突然叹了口气：“赵先生的手艺，比营里那些西洋传教士强多了——就这铳管的膛线，咱家仿了半年都没仿明白。”

赵夜心里一动：“你会铸炮？”

“不敢说会，”老马打开工具箱，里面是些奇形怪状的铜模，“在徐州卫时跟过荷兰师傅，铸过红夷炮，就是……矿镇这条件，怕是铸不了大家伙。”

“不用大家伙。”赵夜捡起块马蹄铁，在石桌上画了个碗口粗的炮管，“铸这种短炮，用熟铁条盘起来，外用铁箍拧紧，炮口装铅弹——不用打准，就往敌军马群里轰，听个响也能惊散他们。”

这是简化版的“佛郎机炮”，他在闯王营里没来得及造的轻便款，用矿镇现有的熟铁料刚好能凑出三门。

老马的眼睛直了：“这法子……倒是省料！熟铁条盘炮身，比整块铁锻打省七成工时！”

暮色降临时，矿镇像个上了弦的发条。秦当家的药农在黑风口埋麦秆三角架，李根正往铁管上蒙羊皮，周铁山带着妇女们搓碱水提纯硝石，老马蹲在铁匠铺里，已经用熟铁条盘出了第一门短炮的雏形。

赵夜站在空场边，看着新冒的麦尖在风里晃。春丫端来碗新磨的麦糊，里面掺了点野菜：“老马说，多铎的火器营里有后金工匠，仿的红夷炮能打三里地。”

“三里地够不着矿镇。”赵夜喝了口麦糊，喉间泛起淡淡的甜，“他要是敢把炮拉到黑风口，咱们就用短炮轰他的炮架——老马说了，那些后金工匠铸炮时偷工减料，炮架是松木做的，经不起轰。”

他心里还有个更狠的招没说——把提纯后的硝石粉和硫磺混在松脂里，涂在箭头上，做成简易燃烧弹。多铎的旗兵甲胄是棉布染的红，沾火就着，这是他从化学课本里“偷”来的破局招。

夜深时，黑风口的传声筒突然“嗡嗡”作响。李根扑过去听，脸色骤变：“赵先生！是骑兵！好多骑兵！蹄声沉得很，像是……带着重家伙！”

赵夜摸出那块从巴图鲁身上搜来的马蹄铁，指尖抚过上面的后金纹路。来了。他转身走向铁匠铺，老马刚把最后一道铁箍敲紧，三门短炮在火光里泛着冷光，像三只蓄势待发的猛兽。

“装弹。”赵夜的声音平静得像渠坝的水，“让多铎瞧瞧，矿镇的土炮，比他的红夷炮管用。”

渠坝的水还在流，带着麦秸秆的清香和铁屑的腥气。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，赵夜却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实验室里做的最后一个实验——用最简单的材料，也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。

就像这矿镇的人，就像这刚冒头的麦尖，看着柔弱，却藏着能顶开石头的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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