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炮响黑风口
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,沉沉压在矿镇的残垣上。黑风口方向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密,像是有无数只拳头在擂鼓,震得渠坝的水都泛起细碎的涟漪。赵夜站在铁匠铺的高台上,耳朵微微动着——他能分辨出至少有三队骑兵正在逼近,其中一队的马蹄声格外沉,像是驮着不轻的家伙。
“赵先生,传声筒响了!”李根趴在埋在石缝里的铁管边,耳朵贴得紧紧的,铁管另一头蒙着的羊皮“嗡嗡”颤动,“里面有‘咯吱咯吱’的声儿,不像是马蹄,倒像是……车轮碾石头!”
赵夜心里一紧。车轮?多铎难道把红夷炮也拉来了?他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仿制的红夷炮,那玩意儿光炮身就有几千斤,得用四匹马拉的大车才能挪动,射程能到三里地,矿镇这点土墙根本经不起轰。
“周铁山,”他低头喊,“让秦当家的把蛇障再往前挪五十步,别心疼蛇,尽量拖延他们架炮的时间!”
周铁山刚把最后一根麦秆三角架埋进土里,闻言拎起开山斧就往黑风口跑,粗声粗气地吼着让药农们把装蛇的竹篓往山道上堆。春丫蹲在粮仓门口,正把提纯好的硝石粉往陶罐里装,听见动静抬头看,只见黑风口的阴影里忽然亮起几点火光,紧接着就是“嗖嗖”的破空声——旗兵开始放箭了。
“蹲下!”赵夜的声音刚落,一支火箭就擦着春丫的发髻飞过,钉在粮仓的木门上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。春丫手忙脚乱地抓过旁边的水桶泼上去,水花溅在脸上,凉得她打了个激灵,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。
“别怕!”赵夜从高台上跳下来,稳稳落在她身边,手里还攥着半截炭笔,“火箭射程有限,他们是想吓唬咱们。你去铁匠铺盯着老马,让他把三门短炮的引信都换成最快的那种,炮口对准黑风口的窄道——记住,等我喊‘放’再点火。”
春丫咬着唇点头,刚跑两步又回头:“赵先生,您也小心!”
赵夜没应声,他的注意力全被黑风口的动静吸走了。传声筒里的车轮声越来越清晰,还混着后金兵的吆喝,像是在指挥着把什么沉重的东西往下卸。他摸索着爬上渠坝,指尖抚过闸门柱上挂着的豪格人头——这颗头颅挂了五天,面皮已经发黑,却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,这场仗输不起。
“赵兄弟,旗兵开始清蛇障了!”秦当家的从黑风口方向跑回来,独眼上沾着血,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旗兵的,“他们用长矛挑着竹篓往崖下扔,蛇群被惊得四处窜,有三个弟兄被蛇咬了!”
“让弟兄们撤到第二道卡!”赵夜沉声道,“把火罐都准备好,等他们过了窄道再扔!”
秦当家的刚跑远,黑风口就传来一阵欢呼,紧接着是“轰隆”一声闷响——不是炮声,是旗兵用炸药炸开了堵路的巨石。赵夜皱起眉,多铎的准备比他想的更足,连炸药都带来了。他低头看向铁匠铺,老马正蹲在三门短炮前,手里拿着火折子,炮口黑洞洞的,像三只等着噬人的兽口。
“来了!”周铁山从拒马后面探出头,手里的火铳攥得死紧,“骑兵开始冲了!头里那辆大车……真他妈是炮!黑黢黢的,炮口比水缸还粗!”
赵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果然是红夷炮。他深吸一口气,忽然笑了——多铎以为凭着这玩意儿就能平了矿镇?他忘了自己当年在洛阳城外,是怎么用土法子毁掉后金三座炮营的了。
“李根,”他喊,“把那筐‘火油箭’抬过来!”
那是他昨天让李根赶制的——把松脂和桐油熬成膏,涂在箭头上,再缠上浸了硝石粉的布条,点火射出,沾着什么烧什么。此刻李根正抱着箭筐蹲在矮墙后,听见喊声赶紧把箭递过来,手背上还缠着昨天熬油时烫出的水泡。
第一队骑兵已经冲过了窄道,马队扬起的尘土里,能看见红夷炮的炮身正在调整角度,炮口隐隐对准了矿镇的空场。赵夜抓起一支火油箭,搭在周铁山递过来的弓上,手指扣住弓弦——他穿越前练过射箭,虽算不上神射手,五十步内的准头还是有的。
“放箭!”
三十多支火油箭“嗖嗖”地飞出去,拖着长长的火尾,像一群着火的蝗虫扑向马队。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被箭尖扫中,火油瞬间燃起来,马惊得人立而起,把背上的旗兵甩下来,正好撞进后面的人堆里,顿时乱成一团。
“就是现在!”赵夜朝着铁匠铺大吼。
老马手起火星落,三根引信“滋滋”地燃起来,火光在夜色里格外刺眼。三门短炮几乎同时“轰”地炸响,炮口喷出的火舌舔着夜空,三颗裹着铁砂的铅弹呼啸着飞出去,正好砸在红夷炮旁边的马车上——那辆车上装的是火药桶。
“轰隆——”
比刚才响十倍的爆炸声震得人耳膜生疼,火药桶被引燃了,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,把黑风口的半边天都照亮了。红夷炮的炮身被气浪掀得翻了个滚,压断了两个后金工匠的腿,剩下的旗兵吓得趴在地上,连滚带爬地往后缩。
“好!”周铁山举着斧头欢呼,胳膊上还插着支没拔出来的箭,“赵先生这炮打得准!比闯王营里的红夷炮还厉害!”
赵夜没工夫高兴,他听见传声筒里又传来动静——是更多的马蹄声,比刚才那队还要多,而且听得出来,骑马的人正在拼命抽打马匹,像是要趁乱冲过来。
“秦当家!”他朝着黑风口喊,“撒麦秆三角架!把第二道卡的拒马全推下去!”
秦当家的应答声混着旗兵的惨叫传来,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惊马嘶鸣和人摔倒的闷响——那些麦秆三角架果然起了作用,被水泡得发胀的麦秆尖扎进马掌,疼得战马乱蹦,把后面的骑兵堵得死死的。
赵夜趁机跳下台,跑到老马身边。三门短炮的炮身都在发烫,其中一门的铁箍被震松了,正“滴答滴答”往下掉铁屑。“还能打几发?”他问。
老马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黑灰,露出两排白牙:“再打两发没问题!就是铅弹不多了,剩下的那几颗还是用旗兵的马蹄铁熔的。”
“够了。”赵夜看向黑风口,那里的火光渐渐弱下去,只剩下零星的惨叫和咒骂,“他们今晚不敢再来了。”
春丫端着碗水跑过来,手还在抖,水洒了一路:“赵先生,您看!空场的麦子被炮火烧了一小块……”
赵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空场中央确实有片焦黑的土地,刚冒头的麦尖被烧焦了,蜷成一团黑灰。但在焦土旁边,更多的嫩黄麦尖还在夜色里挺立着,沾着露水,像是在倔强地证明自己还活着。
他接过水碗,一口气喝干,喉间火辣辣的,却透着股畅快。多铎的红夷炮是厉害,可他忘了,这世上最韧的不是钢铁,是埋在土里的种子,是想活下去的人。
“让弟兄们轮流守夜,”赵夜把空碗递给春丫,“天亮后先把焦土翻了,重新撒上麦种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黑风口方向,那里的夜色依旧浓重,“多铎不会善罢甘休,咱们的炮还得再铸两门,麦秆三角架也得再扎两千个——这场仗,才刚开始。”
渠坝的水还在流,带着火药的硝烟味和麦秆的焦糊味,哗啦啦地响,像是在给这场刚歇下来的仗,打着不息的节拍。铁匠铺的炉火又旺了起来,老马正在敲打新的铁条,准备修补那门松了箍的短炮,火星溅在地上,和天边的星光连成一片,明明灭灭,却从未熄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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