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同袍血

战壕里蒸腾着腐土与硫磺混杂的浊气，叶初蘅倚着坍塌的矮墙擦拭枪管。指尖掠过昨日新增的第七道划痕时，身后突然响起布靴碾碎瓦砾的脆响——不用回头也知是白婉龄腰间铜铃在晃，那声音比教堂晚祷钟声更叫她心悸。

"东南三十度，赌你三枪打不穿膏药旗。"白婉龄的狙击镜折射着晨光，在叶初蘅军装第三颗铜纽扣上烙下光斑。那位置正对着心口，像极了月前悬崖上被弹片洞穿的夹竹桃。

叶初蘅反手甩出烟盒，锡纸包装精准卡进对方枪膛："再加支哈德门，赌你装弹慢我两息。"话音未落，三发子弹已啸叫着撕开晨雾。膏药旗应声断裂的刹那，她故意偏转枪口，第四发子弹堪堪擦过白婉龄的绑腿。

"耍赖！"白婉龄翻身滚进掩体，发间铜铃铛撞出清越声响。叶初蘅望着那晃动的铜铃，忽然想起昨夜在焦土中拾到的半枚残铃。两个半圆缺口竟严丝合缝，宛如她们此刻背靠背射击的姿势。

轰鸣的引擎声碾碎了刹那恍惚。零式战机投下的阴影掠过残垣，叶初蘅本能地扑倒白婉龄。航空机枪在地面犁出焦痕，飞扬的尘土中，她嗅到对方衣领浸透的艾草香——与那日山道上如出一辙。

"走狗配烟鬼，倒是绝配。"白婉龄挣开她怀抱时，指尖掠过叶初蘅腰间鼓囊的暗袋。那里藏着染血的布防图，七日来被体温暖得发烫，此刻沾上了对方掌心薄茧的温度。

当轰隆声转为闷响时，两人同时跃出战壕。叶初蘅甩出的烟弹在敌阵炸开紫色烟雾，白婉龄的子弹精准穿过烟幕。她们像两柄交错劈砍的唐刀，锋刃相击迸出火星，斩落的却是同个敌人的首级。

"小心！东侧发现九二式重机枪！"

国民的嘶吼自指挥部传来。叶初蘅摸向弹药箱的手忽地顿住——箱底静静躺着白婉龄的银质打火机，侧面刻着模糊的"1931"。那年奉天城的雪，是否也如今日般裹着血腥气？

"换弹。"白婉龄突然贴着她耳畔低语，温热的气息融化了睫毛上的冰霜。叶初蘅怔怔看着对方将最后五发子弹推入自己枪膛，忽然明了那日厨房里打翻的药罐，原是命运埋下的伏笔。

夕阳将旗帜残影拖得老长，两个身影在战壕尽头被暮色绞成细线。国民放下望远镜，怀表里的相片不知何时多了道折痕，恰将幼妹的笑容拦腰截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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