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桌的你

考完试后过了几天便出分了。

　　下课铃刚响到第二遍，林雨欣就拽着夏栀往走廊跑，林澈跟在后面踢着书包带，苏昂从隔壁班窜出来，胳膊一伸勾住许南屿的肩膀：“走，看成绩去！”

公告栏前已经围了半圈人，夏栀被挤在最外面，踮着脚也看不清榜单最上面的名字。后背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，许南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往里站站。”

她踉跄着往前挪了半步，正好看见自己的名字——语文和英语都排在红榜顶端，红色水笔圈出的分数扎眼得很。心跳还没稳住，就听见林雨欣在旁边尖叫：“夏栀你也太牛了！英语是年级第一！”

苏昂正手指着榜单中间哀嚎：“我的数学……阿屿你看，我果然栽在最后一道大题上了。”

许南屿的目光落在榜单最上方，数学那一栏的数字后面，他的名字稳稳地挂在第一。夏栀偷偷抬眼，看见他嘴角弯了弯，视线却忽然往下移，精准地落在她的名字上，停留了两秒才转开。

“你语文进步挺大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混在嘈杂的人声里，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。

夏栀愣了愣，才想起上次小测她的文言文扣了近十分，当时许南屿给了他一本知识点，原来他还记得。

“是、是按你说的方法记的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发紧，耳尖悄悄发烫。

林澈挤到前面，指着自己的名字欢呼：“妹妹！我物理及格了！”林雨欣立刻扑过去揉他的头发，苏昂还在跟许南屿讨论数学题，指尖在榜单上点出轻响。

夏栀的目光又飘回许南屿的名字上，忽然发现他的语文分数比上次高了不少。正看得出神，手腕被林雨欣拽了一下：“走了走了，请你喝汽水庆祝！”

她被拉着往外走，路过许南屿身边时，他正好侧过身。两人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，他的校服外套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，像晒过的阳光。

“下次英语……”他似乎想说什么，又咽了回去，只笑了笑，“汽水我请吧。”

夏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，看着他跟在苏昂身后往小卖部走的背影，忽然觉得红榜上那些冰冷的数字，好像都变得温柔起来。林雨欣在旁边戳她的胳膊：“傻笑什么呢？走啦！”

她点点头，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，看着许南屿的背影，心里悄悄想：下次的英语笔记，或许可以借他看看。

上课铃响前五分钟，夏栀正低头给钢笔吸墨水，忽然听见前排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。抬眼时，班主任正领着个穿校服的男生往教室后排走，白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，肩上斜挎的黑色书包带勒出利落的线条——是许南屿。

“最后三节课我们请高一（1）班的许南屿来旁听，”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目光扫过教室后排，“正好夏栀旁边有空位，你就坐那儿吧。”

夏栀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秒停滞了。她的座位靠窗，旁边确实空着个位置，平时堆着扫帚和拖把，今早才被值日生清理出来。指尖的钢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桌面，墨水滴在练习册上，晕开一小团深黑的云。

许南屿已经走了过来，步伐很轻，黑色运动鞋踩在水磨石地上几乎没声音。他把书包放在空桌上，弯腰时，夏栀看见他脖颈处的皮肤被阳光晒得泛出浅淡的麦色，碎发垂在额前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

“打扰了。”他侧过头，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楼梯的微哑，目光落在她练习册上的墨渍时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。

“没、没事。”夏栀慌忙捡起钢笔，指尖在墨渍上胡乱抹了两下，反而把字迹晕得更花。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，不是常见的洗衣液香，而是种清冽的薄荷味，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槐花香，让她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。

上课铃尖锐地响起，语文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，目光在许南屿身上停留片刻，笑着说：“听说南屿同学的古文翻译很厉害，等会儿正好让大家听听你的见解。”

许南屿点点头，翻开带来的笔记本。夏栀偷偷用余光瞥他，发现他的本子是极简的黑色封皮，扉页上只有一行瘦劲的钢笔字：知不足而奋进。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，像春蚕啃食桑叶，她却听得格外清晰，连老师讲的《岳阳楼记》都变得模糊起来。

讲到“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”时，老师让同桌互相讨论。夏栀的手指抠着课本边缘，紧张得指尖发白，忽然听见身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。许南屿把笔记本往她这边推了推，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关键字：“这里的‘物’和‘己’，其实是指外界评价和个人得失。”

他的指尖停在“评价”两个字上，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。夏栀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，是上次运动会搬铅球时被划伤的，她当时躲在人群后，看着他皱着眉用碘伏消毒，心里揪了好半天。

“听懂了吗？”他侧过头，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的细小灰尘。

夏栀猛地回神，慌忙点头：“懂、懂了。”

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，转回去时，夏栀看见他的耳尖好像有点红。窗外的风突然变大，吹得窗帘猎猎作响，卷进来一片槐树叶，正好落在许南屿的笔记本上。他伸手去捡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夏栀放在桌边的手指。

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，两人都顿了一下。夏栀飞快地缩回手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，连耳根都烧了起来。许南屿把槐树叶捏在指尖，沉默地夹进笔记本，那一页正好是他写的《滕王阁序》赏析，字迹挺拔如松。

下课前的十分钟，老师让大家默写重点句。夏栀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，写到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时，笔尖突然没水了。她在笔袋里翻找备用笔芯，手指刚碰到笔盖，一支黑色水笔就递到了眼前。

是许南屿的笔，笔杆上还留着他的体温。“用我的吧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刻意的自然。

夏栀接过笔时，指腹擦过他的指节，感觉那点温度顺着血液一直烧到心底。她低着头飞快地写完，把笔还给他时，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哼。

“不客气。”他接过笔，转了两圈才放进笔袋，“你的字很好看。”

夏栀的脸更烫了。她知道自己的字算不上好看，只是清秀工整，他大概是在说客套话，可心里还是像被撒了把糖，甜得发腻。

下课铃响起时，夏栀还没从怔忡中回过神。许南屿开始收拾东西，黑色书包被他甩到肩上，动作利落又好看。林雨欣从前面窜过来，撞了撞夏栀的胳膊，挤眉弄眼地说：“可以啊你，许南屿居然跟你坐一起。”

许南屿正好听见，回头对她们笑了笑：“你们班语文氛围很好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夏栀脸上，停留了两秒，“下次有古文题不会，可以去1班找我。”

夏栀愣在原地，看着他跟着班主任走出教室，背影挺拔如白杨。林雨欣在旁边用胳膊肘撞她：“发什么呆呢？人家都走远了！”
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夏栀低下头，看见自己的练习册上，那团被墨渍晕染的地方，不知何时多了片小小的槐树叶——大概是刚才他夹在笔记本里，不小心掉出来的。

她悄悄把槐树叶捏在手心，感觉那上面还带着阳光和薄荷混合的味道，像他留在空气里的、没说出口的温柔。窗外的槐花落得正盛，夏栀忽然觉得，这节原本枯燥的语文课，好像变得格外值得纪念。

　　到了下节课，准备上数学，夏栀在课桌洞里翻找着数学书，夏栀的笔袋底层，压着块半旧的橡皮。

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白色橡皮，边角被磨得圆润，侧面还留着道浅浅的牙印——那是许南屿的习惯，遇到难题时总爱无意识地咬橡皮。

上次考试她借走时，她看着他用拇指把橡皮按在错题上，蹭出细白的屑末。还回来时，橡皮边缘沾了点淡淡的蓝黑墨水，像落了颗星星。

她没舍得用，也没告诉任何人。每天晚上写完作业，会悄悄打开铅笔盒看一眼，指尖轻轻碰过那块橡皮，仿佛能触到他当时握笔的力度，和低头时落在纸上的目光。

橡皮上的墨水渍渐渐淡了，可她总觉得，那上面还留着他的温度，和自己没说出口的心跳。

　　许南屿突然瞥见，愣了一下，心想：奇怪，我记得不是快用完了吗，都过了好几天了，怎么还没有扔掉。

　　他等到夏栀找到数学书后，问道：“还留着呢？”夏栀下意识的看着橡皮，对上了许南屿的视线，夏栀脸一红说道：“不、不是，就是看它比较好看就留着了……”夏栀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，立马把脸挡住，许南屿笑了一下便没在问下去。

　　第二节数学课上到一半，老师突然出去，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出教室时，走廊里的风正好卷着半片梧桐叶飘进来，落在夏栀摊开的练习册上。她刚伸手去捡，身边的许南屿已经先一步捏住了叶片边缘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，像有细弱的电流窜过。

“自习？”他把梧桐叶夹进自己的笔记本，侧过头看她，眼里带着点笑意，“正好，你早上卡壳的那道解析几何，我给你讲讲？”

夏栀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慌忙把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。晨光透过窗玻璃斜进来，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他握着笔的姿势很好看，拇指轻轻抵着笔杆，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时，笔尖与纸页摩擦出沙沙的轻响。

“这里的焦点坐标算错了，”他用红笔圈出她写的数字，“椭圆和双曲线的标准方程不一样，离心率公式也得区分开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刻意放柔的调子，怕吵到周围自习的同学，“你看，把这个参数代进去……”

夏栀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他的侧脸。阳光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浅金，鼻梁的轮廓在光线下格外清晰，她甚至能看见他额角沁出的细汗——大概是刚才从三楼跑下来时热的。他讲题时很专注，偶尔会皱起眉头，像是在替她复盘卡壳的思路，手指在草稿纸上快速滑动，写出的公式工整得像印刷体。

“听懂了吗？”他忽然停下笔，转头看她。

夏栀猛地回神，发现自己盯着他的手看了好半天，脸颊腾地红了：“啊……嗯，听懂了。”

许南屿显然看穿了她的走神，却没点破，只是把笔递给她：“那你自己再算一遍，我看着。”

笔尖落在纸上时，夏栀的手还有点抖。她按照他说的步骤重新推导，算到一半又卡住了，抬头想问问他，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。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草稿纸上，指腹轻轻点了点其中一行：“这里的斜率算反了，把y对x求导试试。”

他的指尖离她的笔尖只有半厘米，夏栀能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洗衣液味，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，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她咬着下唇重新计算，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，那道目光并不灼人，反而带着点温和的耐心，像春日里漫过青草地的溪流。

周围渐渐响起细碎的说话声，后排有男生在偷偷传纸条，前排的女生们凑在一起讨论昨晚的电视剧，可夏栀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，和他偶尔开口的低语。她算完最后一步时，长长舒了口气，抬头看向许南屿，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
“对了。”他点点头，伸手在她算对的等式后面画了个小小的勾，“比刚才进步多了。”他的指腹不小心蹭到她写的“解”字，墨迹被晕开一小点，像朵突然绽开的墨色小花。

夏栀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，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练习册，耳尖却烫得厉害。许南屿忽然轻笑出声，她抬头看他，正好看见他拿起笔，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了串数字：“这是我手机号，以后有不会的题，晚上也可以问。”

纸张被他轻轻推过来，字迹挺拔有力，末尾还画了个简单的笑脸。夏栀捏着那张写着手机号的草稿纸，感觉指尖都在发颤，像是握住了什么滚烫又珍贵的秘密。

窗外的梧桐叶又被风吹得沙沙响，远处传来预备铃的轻响，许南屿开始收拾东西。他把笔记本合上时，夏栀注意到封皮内侧贴着张小小的数学公式贴纸，是她上次在文具店犹豫了很久没买的那款。

“老师快回来了。”他把笔袋拉链拉好，侧过头对她说，“那道题再琢磨琢磨，不难的。”

夏栀点点头，看着他站起身，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。他走出去时，经过讲台边忽然停了停，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，目光在她攥着草稿纸的手上顿了顿，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，才转身走出教室。

几乎是同时，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，夏栀慌忙把那张写着手机号的草稿纸夹进练习册最深处，心脏还在胸腔里怦怦直跳。前排的林雨欣回过头，用口型对她说“可以啊”，眼里闪着促狭的光。

夏栀低下头，翻开练习册，看见那道被他画了勾的解析几何题旁，还留着他笔尖划过的浅痕。窗外的桂花不知何时落得更密了，细碎的金色花瓣飘进窗缝，落在她的练习册上，像撒了把温柔的星光。她忽然觉得，这场意外的自习课，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，又都要短暂。

到了最后一节英语课，夏栀翻开英语书和笔记本，许南屿目光扫过她摊开的英语笔记本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短语辨析，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。

上课铃响后，老师翻开课本：“今天我们赏析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，谁来读一下原文？”

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。夏栀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，忽然听见身旁传来极轻的翻页声——许南屿正低头看课文，指尖在“Sonnet 18”的标题上轻轻点了点。

“夏栀，你来吧。”老师的声音打破沉默。

夏栀深吸一口气站起身，目光不经意扫过许南屿。他抬着头，眼神里带着点寻常的好奇，像在看一场普通的课堂展示。她定了定神，开口时声音清亮：“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's day?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...”

尾音在空气中落下时，教室里静了两秒，随即响起低低的赞叹。她的发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，连卷舌音都透着细腻的韵律，完全不像平日说话时那样温吞。

老师笑着点头：“很好。那谁能分析一下这里的隐喻手法？”

夏栀还没坐下，就听见后排有人小声嘀咕：“不就是把人比作夏天吗？”她抿了抿唇，补充道：“其实这里的‘summer’不仅指季节，在伊丽莎白时期的语境里，还暗指‘青春’和‘完美’。而诗人说‘thou art more lovely’，其实是在否定这种比喻——因为夏天会结束，但爱人的美是永恒的。”

话音刚落，许南屿忽然抬眼看她。那目光里不再是寻常的好奇，多了点清晰的讶异，像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。夏栀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慌忙低下头，耳尖却悄悄热了。

接下来的课堂讨论里，夏栀像换了个人。老师提问古英语和现代英语的语法差异，她能准确说出“thou”和“you”的使用语境；讲到长难句拆分，她随手在黑板上画出的句法结构图，连老师都赞不绝口。

“最后一个问题，”老师指向投影上的长句，“这个倒装结构的强调作用是什么？”

夏栀刚要开口，许南屿忽然侧过头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：“强调‘永不褪色的美’。”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，带着点试探的意味。

夏栀愣了愣，随即扬声回答：“这里用倒装是为了强调‘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’——即便时光流逝，爱人的美好也永不褪色。”

老师满意地鼓掌时，夏栀坐下的动作有些急，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。许南屿伸手扶了她的椅背一把，低声说：“你英语很好。”

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许，不像客套。夏栀转过头，正好看见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，在空白页上写了行字：“你的发音像BBC播音员。”字迹挺拔，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。

　　放学后，班主任对着同学们嘱咐了几句，随后大喊：“感谢许南屿同学的旁听，祝大家假期快乐！”许南屿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些。他忽然停下：“你笔记本上的短语辨析，能借我看看吗？”

夏栀愣在原地，看着他拿着笔记本走出教室的背影，阳光在他白T恤上镀了层金边。林雨欣从前面窜过来，撞了撞她的胳膊：“可以啊你！许南屿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！”

夏栀低头看向自己的笔记本，那页空白处的笑脸仿佛还在发光。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清脆，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尖，忽然觉得，原来被暗恋的人刮目相看，是这样让人心里发甜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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