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,颤巍巍荡过三楼走廊时,夏栀刚把最后一支笔塞进笔袋。林雨欣已经拽着她的书包带往外冲,走廊里的风掀起两人的校服衣角,像两只仓促振翅的蝴蝶。
“等会儿许南屿和苏昂!”林雨欣的声音撞在楼梯扶手上,弹回来时带着点雀跃的回音。夏栀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,抬头就看见楼梯转角处的身影——许南屿背着黑色双肩包,右手拎着苏昂的运动水壶,指尖被勒出浅浅的红痕。
“跑这么快干什么?”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,目光扫过夏栀被风吹乱的刘海时,顿了顿,“头发乱了。”
夏栀的手指猛地顿在发梢,刚想往后捋,就见林雨欣已经踮脚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,还故意大声说:“某人紧张得头发都飞起来啦!”
许南屿的耳尖悄悄泛了点红,转开视线去看苏昂:“你的水壶再让我拎,下次篮球赛别想让我给你传球。”
苏昂正勾着林澈的脖子打闹,闻言立刻讨饶:“别啊南屿!我这不是腾不开手嘛——对了,说正事,我妈单位发了六张游乐场通票,明天去不去?”他晃了晃手里的票根,彩色的图案在夕阳下闪着光,“过山车、大摆锤、摩天轮,通玩!”
“去!”林澈第一个举手,校服领口的拉链滑到胸口,“我要坐那个会翻跟头的车!”
“那叫过山车啦,哥哥。”林雨欣笑的张扬,肩膀轻轻颤抖,声音像裹着蜜糖似的甜。转头看向夏栀,“你呢?明天没课吧?”
夏栀的目光落在许南屿身上。他正低头看着地面,夕阳把他的影子劈成两半,一半落在台阶上,一半浸在楼梯口的阴影里。“我……”她刚想说“都可以”,就听见他抬起头,声音清晰地传来:“去啊,正好放松一下。”
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夏栀慌忙点头:“我也去。”
六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巷口走时,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。夏栀的车筐里放着英语笔记本,车铃偶尔叮铃响一声,跟在许南屿后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。他骑车的姿势很稳,黑色书包在背后轻轻晃,校服裤子的裤脚被风掀起,露出脚踝处白皙的皮肤。
“明天几点集合?”林雨欣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,她正和苏昂并排骑,两人的车把时不时撞在一起。
“九点吧,”苏昂回头喊,“游乐场门口有卖棉花糖的,谁迟到谁请全队!”
林澈在中间绕着圈骑:“我肯定第一个到!”
夏栀的车铃又响了一声,是许南屿放慢车速等她。“你过山车敢坐第一排吗?”他侧过头,夕阳的光落在他睫毛上,像撒了把金粉。
夏栀捏着车把的手指紧了紧,如实回答:“有点怕。”上次学校组织春游,她在过山车下面站了半小时,最后还是没敢上去。
“那就坐中间。”他说,车铃轻轻响了一下,“或者……抓着点什么。”
风掀起他的话尾,像片羽毛擦过夏栀的耳廓。她的脸颊突然热起来,假装看路边的梧桐树,却看见树影里自己的影子,正和他的影子悄悄靠在一起。
拐进巷口时,林雨欣突然想起什么:“对了夏栀,你上次说想看的那个4D电影,游乐场正好在上映,我们看完过山车就去?”
“好啊。”夏栀点头,眼角的余光瞥见许南屿的嘴角弯了弯——他居然记得她上周在图书馆随口说的话。
自行车停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时,林澈已经抱着篮球蹿进了小区,苏昂被他拽着跑,嚷嚷着要去占球场。林雨欣拍了拍夏栀的肩:“我先回家换运动服,明天穿舒服点!”
只剩下夏栀和许南屿时,空气突然安静下来。他正低头检查自行车的刹车,手指在车把上轻轻敲着,夕阳把他的侧脸雕成暖融融的轮廓。“那个,”夏栀忽然想起什么,“你的英语笔记……上周不是说缺了两页吗?我整理好了,要不要现在拿给你?”
“好啊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亮得像落了星子,“我跟你上去拿。”
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来,暖黄的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。夏栀的心跳得飞快,数着台阶的数字——1、2、3……到五楼时,她掏出钥匙的手有点抖,金属钥匙串撞出清脆的响。
“进来坐会儿吗?”她推开门时,声音细得像蚊子哼。
“不了,”他站在门口,目光落在客厅的书架上,“拿了笔记就走,免得阿姨回来以为我是坏人。”
夏栀忍不住笑了,转身去房间翻笔记本。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,摊开的练习册上,她昨天写作文时,无意识在页脚画了个小小的摩天轮,旁边写着许南屿的名字缩写。她慌忙合上练习册,把笔记本抽出来,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相框——是去年运动会的合影,她站在最后一排,而许南屿在第一排的正中间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“找到了吗?”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
“嗯!”夏栀把相框扶正,抱着笔记本跑出去,差点撞到他怀里。许南屿伸手扶了她的胳膊,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,烫得她立刻后退了半步。
“给你。”她把笔记本递过去,封面是她最喜欢的星空图案,边缘被摩挲得有点发白。
他接过时翻了两页,里面夹着张便利贴,是她整理的重点短语,用红笔标了音标。“谢谢,”他的指尖在便利贴上顿了顿,“明天……穿件方便活动的衣服。”
夏栀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她游乐场的项目,脸颊又开始发烫:“好。”
他转身下楼时,夏栀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。夕阳从楼道的窗户斜进来,在他脚下铺了条金红色的路,他走到三楼时,忽然停下脚步,抬头往上看——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,像电流噼啪炸开。
“明天见。”他的声音裹在暖黄的灯光里,轻轻落下来。
“明天见。”夏栀的声音有点发颤,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,才缓缓关上门。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她捂住发烫的脸颊,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比刚才楼道里的声控灯还要响亮。
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,是林雨欣发来的消息:【明天记得化点淡妆!许南屿肯定会多看你两眼的!】
夏栀笑着回复[才不要],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点开衣柜的照片——那件浅蓝色的连衣裙,是她生日时妈妈买的,一直没找到机会穿。
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,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熟透的苹果。夏栀摸出苏昂给的游乐场通票,指尖抚过摩天轮的图案,忽然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。
也许,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,她可以鼓起勇气,说点什么。哪怕只是一句,今天的风很舒服呢。
游乐场门口的音乐声像被揉碎的糖纸,哗啦啦撒了一地。苏昂正举着棉花糖跟林澈打闹,林雨欣倚在检票口的栏杆上看手机,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身影时,“咦”了一声。
“那不是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,就见苏昂手里的棉花糖“啪嗒”掉在地上——夏栀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,米白色帆布鞋尖轻轻碾过落在地面的花瓣,裙摆被风掀起个小小的弧度,露出纤细的脚踝。
她平时总爱穿宽大的校服,头发随意扎成低马尾,额前的碎发遮着脸,像株怯生生的含羞草。可今天不一样,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得发亮,长发松松挽成个丸子头,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,连平日里总抿着的嘴角,都带着点浅淡的笑意。
“夏栀?”林雨欣的声音都变了调,“你这是……偷穿了你妈的裙子?”
夏栀被她喊得有点不好意思,手指卷着裙摆的流苏:“就……新买的。”其实是昨晚翻遍衣柜找出来的,对着镜子练习了半小时微笑,下楼时还被妈妈打趣说“终于不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了”。
“好看啊!”林雨欣冲过去拉她的手,指尖划过她手腕上的细银链,“早该这么穿了,比校服好看一百倍!”
林澈举着饮料凑过来,大眼睛瞪得圆圆的:“我去,夏栀今天像仙女一样!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吧?!”
苏昂也回过神,挠着头嘿嘿笑:“确实……挺不一样的。”
夏栀的脸颊有点发烫,目光下意识地往入口处飘。约定的时间快到了,许南屿还没来。心里刚泛起点失落,就听见林雨欣“哇”了一声——许南屿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,白T恤配着浅灰色短裤,肩上随意搭着件防晒衣,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保温杯。
他的目光扫过检票口时,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忽然顿住了。
夏栀看见他的脚步慢了半拍,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,像是没认出来。阳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,镀上一层浅淡的金,连耳尖都悄悄爬上点红。
“看傻了吧?”林雨欣故意撞了撞他的胳膊,声音大得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,“我们夏栀好看吧?”
许南屿猛地回神,喉结轻轻动了动,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……好看。”他的声音有点低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,目光落在她挽起的头发上,“头发……很好看。”
夏栀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,慌忙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,却看见他的帆布鞋停在离自己只有半步远的地方,鞋边沾着点草屑,像是刚从哪个草坪走过来。
“走、进去吧。”苏昂打破了沉默,捡起地上的棉花糖棍扔进垃圾桶,“再不去过山车要排队了!”
进游乐场时,许南屿很自然地走到了夏栀身边。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挨得很近,偶尔会不小心碰到彼此的胳膊,每次触碰都像有电流窜过,让夏栀的脚步漏半拍。
“你今天……”许南屿忽然开口,又像是没想好要说什么,顿了顿才继续,“裙子很漂亮。”
“谢、谢谢。”夏栀的手指绞着裙摆,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,“你也……很清爽。”说完才发现这话有多傻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却笑了起来,声音像游乐场里的风铃:“是吗?那看来我没穿错。”
夏栀惊讶地抬头,正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。原来他今天特意换了衣服?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林雨欣的尖叫打断——过山车的轨道在头顶盘旋,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。
“第一个项目!过山车!”林澈拉着苏昂就往排队处冲,林雨欣拽着夏栀跟上,“怕的话就抓着我!”
排队时,夏栀的手心微微出汗。许南屿站在她身后,忽然从背包里拿出瓶冰镇汽水:“喝点?降温。”冰凉的瓶身碰到她的指尖,让她打了个轻颤。
“谢谢。”她拧开瓶盖时,听见他在身后对林雨欣说:“等会儿让她坐我们中间吧。”
轮到他们时,夏栀的腿有点软。许南屿先坐进中间的位置,侧过头对她伸出手:“上来。”他的掌心很干净,指腹带着点薄茧,是常年握笔和打球磨出来的。
夏栀扶着他的手坐进去,安全带扣上的瞬间,过山车突然往前挪了挪,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前面的护栏。许南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别紧张,抓紧我。”
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,温热的触感瞬间驱散了大半恐惧。夏栀的心跳得更快了,却不是因为害怕——过山车缓缓驶上最高点时,她看见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清晰,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,像落了星星。
俯冲的瞬间,尖叫声淹没了所有声音。夏栀闭紧眼睛,感觉手心被握得更紧了些,那力道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,她忽然听见许南屿在喊什么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却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字——
“夏栀……”
“很好看……”
过山车停稳时,夏栀的腿还有点软。许南屿先跳下去,然后转身向她伸出手,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。林雨欣在旁边吹了声口哨,苏昂抱着林澈的肩膀挤眉弄眼,夏栀的脸颊又红了,却还是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。
被他拉着站起来的瞬间,她看见他眼里的笑意,比游乐场的阳光还要明亮。远处的摩天轮缓缓转动,将影子投在他们交握的手上,像个温柔的圈。夏栀忽然觉得,今天穿这条裙子,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。
过山车的失重感还没完全褪去,夏栀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。许南屿松开握着她的手时,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,像道细小的电流,让她心跳又乱了半拍。
“腿软吗?”他问,声音里带着点刚喊过的微哑,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,却比平时多了几分鲜活的气。
夏栀点点头,又赶紧摇头。林雨欣正拽着林澈往旋转木马跑,远远喊:“快来快来!人少不用排队!”
苏昂拍了拍许南屿的肩:“你陪夏栀慢慢走,我们先去占位置。”
旋转木马的音乐像裹着糖霜的风,远远飘过来。夏栀跟着许南屿往那边走,脚步还有点虚浮。他很自然地放慢了步子,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,偶尔会不经意地叠在一起。
“刚才……谢谢你。”夏栀小声说,想起过山车俯冲时,他那只稳稳裹住她的手。掌心的温度好像还留在皮肤上,烫得她指尖发麻。
许南屿的耳尖红了红,目光飘向旋转木马顶端的水晶灯:“举手之劳。”他顿了顿,忽然笑了,“你叫得还挺大声。”
夏栀的脸腾地烧起来,慌忙去看别处。旋转木马的彩灯已经亮了,暖黄的光裹着粉蓝的木马,像个打翻的糖果盒。
许南屿选了匹白色的木马,就在夏栀那匹粉色木马的旁边。工作人员放下安全杆时,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,剥开糖纸递过来:“含着,缓一缓。”
糖纸的响声在音乐里格外清晰,夏栀接过时,指尖碰到他的指腹,像被羽毛轻轻扫过。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时,旋转木马缓缓动了起来。
木马升高的瞬间,夏栀看见许南屿的侧脸在彩灯下明明灭灭。他正仰头看顶上的镜面,里面映出无数个旋转的影子,她的影子恰好落在他旁边,被灯光染成暖融融的粉色。
“你小时候常来?”他忽然问,木马下降时,两人的距离近了些,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。
“很少,”夏栀摇摇头,“我妈说旋转木马太幼稚了。”话刚说完就有点后悔,好像在暗示自己很无趣。
“不会。”他说,目光落在她握着缰绳的手上,“挺可爱的。”
音乐忽然变得轻快,木马转得快了些。夏栀的裙摆被离心力掀起,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。她慌忙去按裙摆,却看见许南屿伸手替她按住了飞扬的边角,指尖轻轻碰过她的膝盖。
“谢谢。”她的声音细得快被音乐淹没。
“不客气。”他收回手时,耳尖红得更厉害了,转头去看别处,却在镜面里偷偷看她——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,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,像藏着颗没说出口的糖。
旋转木马慢慢停下时,林澈已经抱着个巨大的毛绒熊跑过来,是林雨欣赢来的。“夏栀,欣欣让我给你。”他把熊塞进她怀里,熊的眼睛亮晶晶的,正好对着许南屿。
“很重吧?”许南屿伸手接过,轻轻松松抱在怀里,“我帮你拿着。”
夏栀跟在他身后走下站台,看着他抱着粉色的大熊,白衬衫的袖口被熊的绒毛蹭得有点乱,却一点都不觉得滑稽。林雨欣凑过来,用胳膊肘撞她:“刚才在木马上说什么呢?某人笑得像偷吃到糖的猫。”
夏栀的脸颊又热起来,刚想反驳,就听见许南屿回头喊她:“快点,去买棉花糖吗?”
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怀里的大熊在地上投下圆圆的轮廓。夏栀看着那道影子,忽然觉得,旋转木马转完这一圈,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不一样了——比如他看她的眼神,比如他替她按住裙摆的指尖,比如空气里弥漫着的,比棉花糖还要甜的味道。
她快步跟上去,走到他身边时,故意让自己的影暗恋子和他的影子,在阳光里轻轻靠在了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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