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：《鲸落蓝湾》开机风波

清晨的蓝湾雾气缭绕，咸腥的海风裹着焦木味往鼻子里钻。我跪在礁石边，手指摩挲着母亲那张被火烤焦的日志残页。纸片边缘已经卷曲，像一片干枯的海藻，却比任何东西都沉重。

路迦在十米开外指挥工作人员布置器材区，黄星正举着手机拍Vlog，镜头扫过烧黑的灯塔废墟。她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：“各位粉丝，我们今天正式开机拍摄《鲸落蓝湾》……”她突然顿了顿，把镜头转向我这边，“大家看，哥哥正在准备开场白。”

我没抬头，从口袋里掏出钢笔，在日志本上写下“开机”两个字。笔尖在颤抖中划破纸页，墨迹晕开成一团黑影。

耳边传来助听器里的沙沙声，我按下录音机开关。母亲的声音从二十年前传来：“别怕水，黄鲸。”那一刻，火灾那天的记忆又涌上来——我在瓦砾堆里扒出铁皮文件箱，消防员把我从火场里拖出来时，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。

“哥。”黄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，她蹲下身，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，“你准备好了吗？”

我点点头，把日志本塞进口袋。母亲最后一页日志上写着：“若灯塔消失，请将我的骨灰撒在第17号珊瑚礁。”字迹被火烤得卷边，仍能辨认。

路迦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两台潜水摄像机：“第一场水下戏，你们姐妹重现当年调查的画面。黄星先下，黄鲸接应。”

黄星兴奋地展示新买的防水设备：“我特意选了和妈妈当年一模一样的型号！”她一边说一边检查装备，动作熟练得像个老手。

我站在原地，盯着深不见底的海水。阳光穿过云层，水面泛起波光，可在我眼里，那些光点就像那天游泳池的反光，扭曲变形，吞噬视线。

“哥？”黄星回头看了我一眼，察觉到我不对劲，“你还好吗？”

我摇摇头，喉咙发紧。13岁那年，我在泳池里溺水，从那以后，水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出口的牢笼。

“你在怕什么？”她轻声问。

我没有回答。她知道答案，只是不愿意说出来。她走到我身边，把手搭在我肩上：“我在上面守着你，就像小时候那样。”

远处传来引擎轰鸣，五辆工程车碾碎沙滩上的脚印驶来。施工队穿着统一的工作服，跳下车后径直朝我们走来。

“谁是负责人？”一个络腮胡男人开口。

路迦上前一步：“我是导演，有什么事？”

“我们接到通知，停工令还没送达，继续珊瑚区施工。”络腮胡晃了晃手中的文件，“让开。”

“你们不能这么做！”黄星举起手机开始直播，“各位网友，他们想把这片海彻底埋了……”

人群开始骚动，有人推搡起来。路迦试图拦住络腮胡，却被对方用力推开。

“这是妈妈最后留下的东西！”黄星红着眼眶喊道，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直播画面剧烈晃动，最后一句话是：“他们要埋了妈妈的声音。”

弹幕瞬间炸开：

【这都能忍？举报！】

【资本真是疯了！】

【有没有人报警？】

我站在原地，看着混乱的人群。黄星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臂：“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毁掉一切吗？”

我没说话。脑海中闪过火灾那天背外婆下楼的画面，右臂隐隐作痛。我松开她的手，转身走向水边。

“你要去哪？”她追上来。

我停下脚步，海水漫过脚踝。凉意从皮肤渗进来，却压不住胸口翻滚的情绪。

“我要先下水。”我说。

黄星怔了一下，随即点头。她抹了抹眼角，开始整理我的潜水装备。

我套上潜水服，手握母亲旧潜水镜的手微微发抖。绑带勒得太紧，勒得生疼。黄星帮我调整呼吸管，低声说：“别怕，我在上面等你。”

海水没过耳朵的瞬间，母亲的叮嘱变成真实的海浪声。我闭上眼，任由身体沉入水中。

身后是忙着整理设备的路迦和含泪微笑的妹妹。镜头突然切至海底，一只机械臂悄悄回收金属管样本，消失在阴影中。

海水漫过脚踝时，我听见黄星倒抽一口冷气。她攥着潜水服拉链的手指关节发白，呼吸管在她掌心勒出红印。

"哥......"

我没有应声。咸腥的风卷着她的发丝扫过我脸颊，远处人群的喧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。施工队正在把警戒线往礁石区推进，有人抬着铁皮箱往灯塔废墟走。

路迦举着对讲机冲过来："他们说要炸掉珊瑚礁！"

黄星猛地抬头："不可能！那片海域有生态保护区批文！"

"批文？"络腮胡冷笑一声，扬了扬手中的文件，"你们法院赢了灯塔修复案，不代表能拦住整个开发计划。"

我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。母亲的日志本在口袋里硌得生疼，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火舌舔舐的痕迹。那年火灾后，我在医院躺了三个月，右臂缝了二十七针。外婆说开发商给了封口费，可第二天她就心脏病发作进了ICU。

"哥？"黄星的声音发颤，"我们报警。"

"没用。"我说，"他们这次准备充分。"

话音未落，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。水面泛起环状涟漪，一团黑雾从第17号珊瑚礁方向升腾而起。路迦的摄像机镜头里，几尾银鱼翻着肚皮浮上水面。

黄星的直播重新打开：

"各位，你们看到刚才的震动了吗？这就是他们偷偷做的爆破试验！"她把镜头转向施工队，"你们炸的是二十年前妈妈调查的珊瑚群！那里埋着真相！"

弹幕疯狂滚动：

【卧槽真的假的？】

【这算刑事案件了吧】

【警察叔叔快看这条直播！】

络腮胡大步上前要抢手机，黄星往后退，踩到了我的潜水靴。她踉跄了一下，手肘撞到礁石。

血珠顺着她的潜水服渗出来。

我瞳孔骤缩，耳鸣声压过了海浪。2009年的画面突然闪现：母亲倒在实验室地板上，保温箱碎片扎进她小腿，鲜血把实验数据染成暗红色。

"别动。"我把黄星拉到身后，声音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冰冷。

施工队的人愣了一秒。趁这个空档，我抓起潜水装备往深水区跑。身后传来路迦的喊声："黄鲸！你疯了吗？还没做安全检查！"

咸涩的海水涌进口鼻时，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跳进去了。氧气面罩蒙着白雾，水下世界扭曲变形，就像当年游泳池的幻影。

直到看见那个东西。

第17号珊瑚礁的裂隙中，半截金属管斜插在岩层里。管身刻着模糊的编号：SY-2009-07。那是母亲实验室的存档代码。

阴影中，一只机械臂正缓缓伸出，试图回收它。

我蹬着脚蹼往前冲，指尖刚碰到金属管，潜水镜就被人拽住了。黑暗吞没了视野，氧气管发出断裂的脆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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