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:暗号对榫
第1节:月下应答
赵山河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,潮湿的夜风灌进领口,带着庙墙青苔的腥气。他攥着货担绳的手心沁出冷汗,将皮司令亲授的暗号压得又沉又稳:“圆,但缺了角。”
最后三个字刚落地,门内的呼吸声突然顿住。“缺了角”——这是只有核心成员才懂的隐喻,暗指被日军侵占的黑石关,像块咬碎的月亮悬在黄河边。赵山河的指尖已经搭上货担底层的布防图残片,那半张麻纸被油纸裹了三层,边角仍磨得发毛。
“吱呀——”
庙门突然开了道缝,窄得只够伸出一只手。那只手骨节粗大,虎口结着层厚茧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,显然是常年握农具的手。但赵山河注意到,手腕内侧有块极淡的疤痕,像被烙铁烫过的月牙形——这是皮司令提过的标记,李百晓的记号。
“凭证。”手的主人声音压得极低,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赵山河没说话,飞快地解开货担夹层的绳结。半截布防图残片递过去时,他的指尖擦过对方的掌心,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——是汗。看来这人也在紧张,或许庙里不止他一个。
残片刚过门缝,那只手突然猛地收紧,像铁钳般攥住布防图,同时另一只手从门后伸出来,一把拽住赵山河的胳膊。力道大得惊人,他几乎是被拖着撞进庙门,后背重重磕在门闩上,疼得闷哼一声。
“砰!”
木门在身后狠狠关上,门闩落下的重响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赵山河刚要挣扎,鼻尖突然钻进一股浓烈的桐油味,混着淡淡的硝烟气——是根据地特有的火油味,用来浸布条做火把的。
“跟我来。”拽他的人松开手,转身往庙里走。
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,赵山河看清这人穿着靛蓝短打,腰间别着把柴刀,正是白天在山洞里救过他的药农。对方走路时肩膀微微倾斜,像是左腿受过伤,这让他突然想起皮司令的话:“李百晓在长征时中过枪,走路有点跛。”
难道……
“别瞎看。”药农头也不回,拐进正殿侧面的耳房,“这里的菩萨不爱看生人打量。”
耳房里没点灯,只有供桌前点着盏油灯,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摇晃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两尊晃动的石像。药农突然转身,油灯的光刚好照在他脸上——左眉骨有道浅浅的疤,跟赵山河怀表夹层里的照片上,李百晓的模样分毫不差。
“皮司令让你带的话,说吧。”药农往油灯里添了点油,火苗“噗”地跳了一下。
赵山河刚要开口,突然听见前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不是一个人,至少三个。他猛地看向药农,对方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柴刀的刀柄在阴影里闪了一下寒光。
“自己人。”药农压低声音,“守夜的。”
可赵山河的心却提了起来。皮司令说过,李百晓的据点向来只有他一个人,怎么会有守夜的?更何况刚才拽他进门时,那只手的力道虽大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——是紧张,还是另有隐情?
油灯突然“噼啪”爆了个灯花,照亮了供桌下的阴影。赵山河的目光扫过那里,看见一双穿着布鞋的脚,脚尖正对着他的方向,一动不动。
第2节:“晓”字刀鞘
“咔哒。”
药农突然解下腰间的柴刀,扔在供桌上。铜环撞击桌面的脆响在耳房里荡开,惊得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。赵山河的手下意识摸向怀里的应急信号弹,指尖扣住了铁皮拉环。
柴刀的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,刀鞘是普通的梨木,却在靠近护手的地方刻着个字——“晓”。跟庙门楣上的木牌一样,笔画刚硬,像是用刺刀刻的。
“皮司令没告诉你?”药农拿起柴刀,用拇指推了推刀鞘,“我的刀鞘,就是我的印。”
话音刚落,他突然将刀鞘整个拆了下来。梨木壳子分成两半,内侧贴着张折叠的纸条,泛黄的宣纸上,是皮司令那笔遒劲的草字:“百晓兄,赵山河同志可信任,望助他完成布防图拼接。切记,日军已察觉粮仓动静,速战速决。”
赵山河的呼吸猛地一滞。纸条右下角盖着个极小的印章,是皮司令的私章,刻着“定钧”二字——这是绝对的凭证,不会有假。
“现在信了?”药农将刀鞘重新合上,柴刀“噌”地插回鞘里,“三天前就收到消息,说你会来。”他从供桌下拖出个木箱,打开时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,“另一半布防图,我藏在……”
“咚!咚!咚!”
庙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不是布鞋,是硬底皮靴!而且不止一双,至少五六个,正踩着青石板往正殿走,军靴跟地面碰撞的声音像锤子敲在赵山河的心上。
“皇军巡查!开门!”门外传来伪军的吆喝,带着谄媚的腔调,“太君说,要检查寺庙!”
药农的脸色瞬间变了,一把将木箱推回桌下,同时拽着赵山河往供桌后躲。“别出声!”他压低声音,柴刀已经握在手里,“是岗楼的巡逻队,平时这个点从不出来的。”
赵山河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巡逻队突然改变路线,难道是被人跟踪了?还是据点真的暴露了?他摸向怀里的信号弹,铁皮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,拉环的棱角硌得手指生疼——只要拉开,三里外的游击队就能看见红光,可那样一来,李百晓和布防图都将彻底暴露。
“开门!再不开门开枪了!”门外的伪军开始踹门,木门被踹得“哐哐”响,门楣上的“晓”字木牌剧烈晃动,像是随时会掉下来。
药农突然从供桌后探身,飞快地将那半张布防图残片塞进赵山河手里,又指了指供桌下的地道口——那里有块松动的石板,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,显然是刚挖开不久。
“你走。”药农的声音带着决绝,柴刀在油灯下闪着寒光,“布防图比命重要。”
赵山河攥着两片布防图,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。门外的踹门声越来越急,甚至能听见日军的呵斥声。他看着药农紧抿的嘴唇,突然想起皮司令的话:“李百晓是条汉子,能把后背交给你。”
石板被掀开的瞬间,地道里冒出股潮湿的霉味。赵山河回头看了眼药农,对方已经握紧柴刀,往正殿的方向挪去,背影在油灯下被拉得很长,像尊即将迎向炮火的石像。
他该跳进去,还是留下来?信号弹在怀里硌得生疼,像颗烧红的烙铁。
第3节:紧急转移
“快!”李百晓的手像铁钳般攥住赵山河的后领,将他拽得一个趔趄,直扑香案底下。供桌上的签筒被撞得翻倒,竹签滚落的脆响混着日军踹门的“哐当”声,在大殿里交织成一张紧绷的网。
赵山河的额头磕在香案的木棱上,疼得眼冒金星。还没回过神,就被李百晓按着头往香案下钻——那里竟藏着个暗格,仅容两人蜷缩,盖板上糊着厚厚的黄纸,印着褪色的经文,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咔嗒。”
盖板从上方合上,瞬间将光线与声音都隔绝大半。赵山河能闻到浓重的樟木味,混着李百晓身上的汗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——是从对方被撕开的袖口渗出来的,刚才躲进来时被香案钉子刮破了。
“皮司令要的完整布防图,”李百晓的声音压得极低,热气喷在赵山河耳边,“另一半在秉礼学校孙敬之手里。”
赵山河的后背猛地一僵。孙敬之?那个晨读时高诵“克己复礼”的教书先生?他想起对方胸前那枚刻着“见此徽如见我”的校徽,原来布防图的关键线索,竟藏在看似文弱的读书人手里。
“孙先生是……”
“别说话!”李百晓突然按住他的嘴,指节抵着他的牙齿。
暗格顶上的泥土开始簌簌落下,混着细碎的木屑。紧接着,一阵沉重的皮靴声从庙门口传来,“咚、咚、咚”,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,震得暗格盖板微微发颤。到了香案前,脚步声突然停了。
赵山河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,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“嗡嗡”声。他攥着布防图残片的手心沁出汗,麻纸被濡湿,边角变得软塌塌的。
“太君,这香案看着古怪。”是伪军谄媚的声音,离盖板不过三尺,“要不要掀开看看?”
“搜!”日军的吼声带着生硬的中文,皮靴在香案周围来回踱步,金属马刺刮擦地面的尖啸,像指甲划过玻璃。
李百晓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柴刀,赵山河看见他握刀的指节泛白,手腕内侧的月牙形疤痕在昏暗里若隐若现。暗格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,樟木味变得刺鼻,赵山河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着,喘不上气。
“报告太君!没……没东西!”伪军翻动供品的声音传来,“就是些破签筒、旧香炉……”
日军似乎啐了一口,接着是踢翻蒲团的闷响。赵山河盯着盖板上的一道裂缝,能看见日军军靴的鞋底,沾着新鲜的泥——是从庙外带进来的,说明他们刚搜过外围,现在要往深处查了。
“走!去后院!”
皮靴声终于挪动,渐渐往大殿后门去。赵山河刚要松口气,却听见李百晓在耳边低语:“孙敬之认信物不认人,记住,找‘礼’字校徽。”话音未落,暗格顶上突然落下一块土渣,砸在赵山河手背上,凉得刺骨。
他突然想起孙敬之胸前的银质校徽,那枚刻着“礼”字的信物,原来不止是接头暗号,还是取布防图的凭证。
“轰隆——”
后院传来推倒柴房的巨响,伴随着日军的狂吠。李百晓猛地掀开盖板,拽着赵山河滚出暗格。香案前的蒲团已被踩得稀烂,竹签散落一地,像被踩碎的骨头。
“从侧门走,”李百晓抹了把脸上的灰,将柴刀别回腰间,“顺着墙根绕到河沟,那里有接应的船。”他往赵山河手里塞了个硬纸包,“到了秉礼学校,把这个给孙敬之。”
赵山河捏了捏纸包,方方正正的,像本书。刚要问是什么,就被李百晓推了一把:“快走!我引开他们!”
他踉跄着冲向侧门时,听见身后传来李百晓故意撞翻水缸的巨响,还有日军怒骂着追过去的声音。手心里的纸包被攥得发烫,赵山河回头望了一眼,只看见李百晓的身影消失在大殿拐角,腰间的柴刀在晨光里闪了一下,像颗决绝的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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