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:半本课本
第1节:《千字课》的秘密
河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,赵山河蹲在芦苇丛里,将湿透的裤脚拧出半盆水。怀里的硬纸包被油纸裹得严实,拆开时还带着淡淡的樟木味——是半本《千字课》,纸页泛黄发脆,书脊用麻线重新装订过,显然被人反复翻看。
“这是皮司令定下的接头信物。”李百晓塞给他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,当时河沟里的船正晃得厉害,对方的脸隐在芦苇阴影里,“孙敬之有另一半,拼起来才认人。”
赵山河的指尖抚过课本封面,靛蓝的油墨已经褪色,“千字课”三个字被磨得发亮。他翻开第7页,果然看见右上角缺了个三角口,边缘被人用毛笔轻轻描了个“孙”字,墨迹淡得几乎看不见,要对着光才能辨认。
“这缺角就是记号。”李百晓当时特意指着缺角处,“孙先生那本的第7页,正好能补上这个角。”
他指尖往下翻,突然摸到纸页间夹着的硬物。抽出来一看,是张巴掌大的粗纸,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地图——显然出自农民之手,田埂画成歪歪的线条,池塘圈成个不规则的圆,却在角落用朱砂打了个叉,旁边写着三个字:“粮仓地”。
赵山河的呼吸猛地一滞。这正是日军西村粮仓的位置!比他怀表夹层里的布防图残片更详细,连岗哨的位置都用小三角标了出来,甚至画了条从河沟通往粮仓后墙的虚线,像条隐秘的蛇。
“画这图的是王老汉,”李百晓的声音混着船桨划水的轻响,在记忆里浮现,“他儿子在粮仓当伙夫,上周被日军打死了。老汉说,就算拼了命,也要把路指给咱们。”
赵山河将地图重新夹回课本,指尖触到纸页上的炭痕,能感受到落笔时的用力——每一笔都像蘸着血泪。他想起出发前皮司令将军的话:“布防图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人心。”当时将军指着墙上的地图,“老百姓心里的路,比任何图纸都准。”
芦苇丛外传来渔船划过水面的“哗啦”声,赵山河赶紧将《千字课》塞进贴身的布袋。这半本课本看着普通,却藏着两条命换来的线索:王老汉的地图,孙敬之的另一半布防图。
他突然注意到课本封底内侧,有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:“晨读时,‘礼’字为号。”
是李百晓的笔迹,跟他柴刀上的“晓”字一样刚硬。赵山河想起孙敬之在课堂上高诵“克己复礼”的模样,原来那句经文不止是安全信号,还是取布防图的暗语。
远处传来日军巡逻艇的马达声,突突地搅碎了河面的平静。赵山河将布袋系紧,往河岸的方向挪去。芦苇在风中摇出沙沙的声响,像在催促,又像在低语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半本《千字课》,纸页硌着胸口,像块滚烫的烙铁。秉礼学校的方向隐在薄雾里,孙敬之会不会在那里?那本能拼上缺角的另一半课本,又藏着怎样的秘密?
马达声越来越近,赵山河深吸一口气,钻进了岸边的柳树林。脚下的泥路软得像棉花,却每一步都踩得坚定——他知道,自己正走在王老汉画的那条线上,走在无数人用信念铺成的路上。
第2节:日军搜山
玉米叶划过脸颊的刺痛刚传来,赵山河就被人猛地拽着蹲低。李百晓的夜校学员王二柱压着嗓子低吼:“趴下!”话音未落,一阵“汪汪”的狂吠声从山腰炸响,混着日军的呼喊:“搜!给我仔细搜!”
赵山河的后背紧贴着滚烫的土地,刚灌浆的玉米穗垂在头顶,带着青嫩的甜腥味。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人都在发抖——是夜校的学员们,有扛锄头的老汉,有扎红头绳的姑娘,还有王二柱这样的半大孩子。刚才日军突然封了山口,是李百晓让他们带着自己往玉米地钻的。
“藏粮先藏人。”皮司令出发前的叮嘱突然在耳边响起,当时将军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,“人在,阵地就在。”赵山河攥紧了怀里的《千字课》,书脊硌着肋骨,像块提醒他使命的石头。
“找到皮司令的探子,赏酒!”日军的嚎叫越来越近,军靴踩断玉米秆的“咔嚓”声从三排玉米外传来。赵山河看见王二柱的手在抖,却死死按住身边吓得要哭的小姑娘,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地埂边的柴刀——那是夜校学员们藏的防身家伙。
军犬的鼻子在空气中嗅探的声音清晰可闻,湿热的鼻息仿佛都能穿透玉米叶。赵山河突然想起自己货担里的草药,赶紧摸出一把艾草,揉碎了往身上擦。艾草的辛辣味混着泥土的腥气,或许能盖过人气。
“这边!有动静!”
日军的吼声就在前排玉米地响起。赵山河看见个戴钢盔的影子晃过去,刺刀挑着玉米叶,发出“哗啦啦”的声响。身边的老汉突然往相反方向滚了滚,故意弄出响动,同时冲他们摆手——要引开敌人。
“爹!”王二柱刚要喊,就被姑娘死死捂住嘴。
军犬的狂吠立刻追着老汉的方向去了。赵山河听见日军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些,可那股劣质烧酒的气味却还在附近弥漫——是领头的日军军官身上的味道。他突然想起李百晓说的,这伙日军刚抢了镇上的酒坊,正红着眼在山里撒野。
“赵大哥,”王二柱的声音带着哭腔,指节发白,“俺爹他……”
“别说话。”赵山河按住他的肩膀,指尖触到少年后背的枪伤——是上次日军清乡时留下的。他突然明白李百晓为什么要让学员们带着自己转移,不是因为他们能打,是因为他们最熟悉这片土地的每一条田埂,每一处沟壑。
玉米叶突然剧烈晃动起来。一只军靴从玉米秆的缝隙里踩进来,离赵山河的手不过半尺。他看见那只靴底沾着新鲜的血——是老汉的吗?心猛地揪紧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那边有脚印!”另一个日军喊道,军靴又抬了起来,往更深处走去。
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在玉米地尽头,王二柱才瘫坐在地上,眼泪砸在干裂的土地上。姑娘的红头绳散了,却笑着拍他的背:“你爹机灵着呢,肯定没事。”可她的手抖得比谁都厉害。
赵山河望着老汉消失的方向,玉米秆倒了一片,像条通往未知的路。他摸了摸怀里的《千字课》,突然懂了皮司令“藏粮先藏人”的深意——这些愿意用命掩护他的人,才是最该守护的“粮”。
远处又传来军犬的吠声,这次更远了。赵山河站起身,拨开玉米叶:“走,去牛棚。”王二柱和姑娘立刻跟上,脚步虽虚浮,却再没了刚才的慌乱。玉米叶在他们身后合拢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,只有被踩倒的秆子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第3节:皮司令的“后手”
废弃牛棚的霉味呛得赵山河直咳嗽。王二柱刚用石头抵住破门,就听见外面传来军犬的嚎叫——追兵又回来了!
“快!上梁!”赵山河拽着两人往牛棚深处退,目光扫过墙角的草堆,突然注意到横梁上有块松动的木板。可军犬的爪子已经开始刨门,“哐哐”的撞击声让整座牛棚都在抖,土墙簌簌往下掉灰。
“躲这儿!”王二柱突然掀开草堆,露出个半人高的地窖口,“俺们藏红薯的地方!”
三人刚钻进地窖,就听见破门被撞开的巨响。日军的皮靴踏在牛粪上的“咕叽”声,军犬对着草堆狂吠的“汪汪”声,还有军官用日语呵斥的声音,像无数根针扎进耳朵。赵山河紧紧按住《千字课》,生怕书页摩擦的声音被听见。
地窖里漆黑一片,只能闻到潮湿的泥土味。赵山河的手在怀里摸索,指尖突然触到《千字课》封底的异样——比别处厚些,像是有什么东西渗进去过。他摸出火柴,“嚓”地划亮,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看,倒吸一口凉气。
封底内侧,竟有几行模糊的字迹,是用米汤写的,遇上火柴的热气才显出来:“若遇围堵,往缑氏镇方向,那里有咱的人。”是皮司令的笔迹,跟那张便条上的草字一模一样!
原来将军早留了后手!赵山河的心脏“咚咚”狂跳,缑氏镇——离秉礼学校不过十里,难道孙敬之的联络点不止一处?
“汪!汪汪汪!”
军犬突然对着草堆狂吠,爪子刨得泥土飞溅。赵山河听见日军说:“挖!给我挖开!”铁锹铲土的声音越来越近,地窖顶上的木板开始震动,土块“簌簌”掉进脖子里。
“赵大哥,拿着!”王二柱塞给他一颗手榴弹,是夜校藏的那种土造的,引信很短,“俺们掩护你!”
赵山河攥着冰冷的弹体,指尖触到粗糙的木柄。他能看见王二柱和姑娘眼里的决绝,像两颗在黑暗里发亮的星。火柴的光灭了,地窖里重回漆黑,只有军犬的狂吠和铁锹声,像催命的鼓点。
是拉开手榴弹冲出去,还是按皮司令的指示往缑氏镇走?赵山河的指腹摩挲着《千字课》封底的字迹,那里还留着火柴的余温,暖得像团跳动的火苗。
“快挖到了!”日军的欢呼从头顶传来。赵山河猛地扯掉手榴弹的保险栓,引信“滋滋”地冒着火星,在黑暗里映出他紧抿的嘴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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