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中旬,学校组织秋游。
目的地是城郊的栖霞山,山不高,但枫叶已经红了大半。鹿晚背着双肩包站在队伍末尾,手里攥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。清晨的风有些凉,她缩了缩脖子,校服领口蹭过下巴,带着洗衣粉的淡香。
“鹿晚。”
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江沉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,手里拿着分组名单。他今天没穿校服,套了件深灰色的连帽衫,衬得肤色愈发冷白。
“李老师说我们组缺一个人。”他递来一张折叠的纸,“你跟我们走。”
名单上是徐小雨、林薇,还有另外几个男生。鹿晚的指尖在纸面上停了一秒,才接过。
“好。”
她没问为什么是她,也没问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组。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,就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,像踩碎一片结霜的落叶。
登山途中,鹿晚渐渐落在了后面。
早饭没吃,低血糖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。她扶着树干喘气,再抬头时,前头的队伍已经拐过山道不见了。
“给。”
身旁突然递来一块巧克力。
江沉舟站在两步开外,手悬在半空。包装纸是深蓝色的,和他眼睛的颜色很像。
“……”鹿晚接过,指尖碰到他的掌心,触感微凉,“谢谢。”
巧克力很甜,融化在舌尖时像咽下一小片温暖的阳光。江沉舟没说话,只是拧开自己那瓶水递给她,瓶口朝外,像是刻意避开了可能间接接触的部分。
他们沉默地并肩走着。山道越来越窄,枫叶在头顶沙沙作响,偶尔有红得刺眼的叶子飘下来,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。
“你之前来过这里吗?”鹿晚问。
“嗯。”江沉舟看着远处的山脊,“小时候。”
他没说和谁一起,但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鹿晚想起林薇那句没说完的“他妈妈”,喉咙突然发紧。
暴雨来得毫无预兆。
前一秒还是晴空,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。队伍早就散了,鹿晚和江沉舟跑进一座废弃的凉亭时,衣服已经湿了大半。
凉亭很旧,木檐漏雨,风裹着水汽从四面八方灌进来。鹿晚打了个喷嚏,下意识抱紧胳膊。
“穿上吧。”
江沉舟脱下连帽衫递给她。里面是件白色短袖,被雨水打湿后贴在身上,隐约能看到肋骨的轮廓。
“不用,我——”
“你嘴唇发紫。”
鹿晚接过来。衣服上有淡淡的雪松味,还有一丝她说不清的、像是钢琴木的气息。她套上袖子,布料垂到膝盖,像裹了一条厚厚的毯子。
雨越下越大,在亭子周围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。江沉舟靠在柱子旁,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——是鹿晚上周在图书馆借过的《夜航西飞》。
“你也喜欢这个?”她忍不住问。
江沉舟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:“嗯。”
“我最喜欢那段关于孤独的描写。”
“……”他抬眼看她,“‘如果必须离开一个地方……’”
“‘……就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。’”鹿晚接上后半句,心跳突然加快,“你也记得。”
江沉舟没回答,但嘴角微微扬起。那是鹿晚第一次看到他近似于笑的表情,很淡,像蜻蜓点过水面,转瞬即逝。
雨声渐歇时,天已经暗了。回程的路上,他们踩过积水的落叶,脚步声重叠在一起。
“江沉舟。”鹿晚突然开口。
“嗯?”
“你弹的那首曲子……叫什么?”
风掠过树梢,带起一阵沙沙的响,知更鸟在空中飞旋,归向北方。江沉舟的脚步没停,声音混在落叶的碎裂声里,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《雨滴前奏曲》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
“肖邦的。”
周一早上,鹿晚的课桌上多了一本《夜航西飞》。
书页间夹着一张便签,上面是熟悉的工整字迹:
“第87页的批注,你看错了。”
她翻到那一页,发现边缘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:
“孤独是自由的代价。”
而在那句话下面,江沉舟画了一个小小的箭头,指向她自己写的那句“孤独是自由的孪生兄弟”。
他们之间突然安静下来,只有雨滴敲打树叶的声响。鹿晚的心跳快得不像话,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。
“不过我更喜欢你的说法。”江沉舟突然开口。
“什么?”
“孪生兄弟。”他合上书,“代价听起来太残酷了。”
鹿晚怔住了。这是第一次,江沉舟对她——或者说,对任何人——流露出近乎柔软的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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