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沉舟第一次注意到鹿晚,是在高一的物理实验室。
那天他到实验室取落下的笔记本,推开门时,看见一个女生踮着脚在够储物柜顶层的烧杯。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,把她马尾辫上的碎发照得毛茸茸的,像只笨拙的雏鸟。
"需要帮忙吗?"他出声询问。
女生吓得手一抖,烧杯差点坠落。
她涨红了脸扶稳烧杯,指尖沾着未干的水彩颜料,蓝盈盈的像是把晴空抹在了手上。
江沉舟准备离开,却在转身时瞥见她实验台上的笔记。本该记录数据的页面,角落画满了烧杯的画,甚至标注了光线折射的角度。
"这是违规的。"他指着那些小画。
女生慌忙合上本子:"我马上重抄!"
但江沉舟已经记住了扉页上的名字:鹿晚。
真正让他记住这个女孩的,是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。
江沉舟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完毕,看见鹿晚独自站在走廊尽头。她怀里抱着厚厚一叠宣传册,正努力用下巴压住即将滑落的纸张。
"需要——"
"不用!"她条件反射般后退,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不知道谁乱放的矿泉水瓶。宣传册雪片般散落,最上面一张印着《单亲家庭学生心理关怀指南》。
江沉舟蹲下来帮她整理,发现每张传单边角都画了迷你插画:微笑的太阳,撑着伞的小猫,还有手拉手的小人。
"你画的?"他轻声问。
鹿晚抢过传单塞进文件夹,睫毛飞快地眨动:"这样...看起来没那么可怕。"
那天江沉舟在回家路上买了本速写本。他说不清为什么,只是突然想试试用铅笔画下阳光穿过树叶的样子——就像那个女孩笔下的光芒,笨拙却温暖。
高二的校刊上,江沉舟偶然翻到一篇《论恒星死亡的五种浪漫方式》。
作者笔名"知更鸟",但他在读到第三段时就确定了是谁——那些把超新星爆发比作"宇宙放烟花"的形容,那种在严谨数据后突然蹦出来的、孩子气的比喻,只能是那个在实验室画水彩的姑娘。
他在图书馆角落找到对应的投稿原件。稿纸边缘画满了小星星,其中一颗被反复描粗,旁边写着:"最亮的那颗会不会疼?"
这问题幼稚得可笑,却让江沉舟在书架间怔立良久。回家后,他鬼使神差地给天文台发了邮件,询问超新星爆发时的辐射压力计算方式。
周予安发现了他的不对劲。
"你最近总往图书馆跑。"篮球场上,好友把矿泉水瓶抛过来,"该不会喜欢上那个总画画的姑娘了吧?"
江沉舟拧瓶盖的手顿了顿。水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,凉得他微微一颤。
"她..."他斟酌着词句,"很特别。"
特别在哪里呢?
也许是她在升旗仪式上偷偷素描被主任抓到,却坚持说是在记笔记的倔强;又或者,只是因为她看《天体物理学简史》时,会在看不懂的公式旁边画个哭脸。
周予安突然笑着看他:"我觉得你在她眼里也很不一样”
篮球"砰"地砸在地上。江沉舟望着操场对面,鹿晚正蹲在花坛边写生,发梢沾着蒲公英的绒毛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很想走过去,替她摘掉那些白絮。
但他只是转身走向教学楼,并在当天放学的物理作业里,夹了张字条:"超新星会疼,但它的光能温暖很多个星球。"
真正确定心意的时刻,是在秋游的凉亭里。
暴雨将所有人都冲散了,江沉舟和鹿晚躲在凉亭的长椅上,发现她膝盖擦破了一大片,血丝混着雨水往下淌。他沉默地从背包取出常备的碘伏棉签,棉签刚碰到伤口,就听见她倒抽一口冷气。
"忍一忍。"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,指尖悬在她皮肤上方,不敢用力。
鹿晚却突然笑了:"你好像我妈...她也是医生,给人包扎时总这么说。"
雨水从她睫毛上滚落,看起来像在哭。江沉舟的手顿了顿,想起母亲生前也是这样——明明自己疼得脸色发白,却总对家里人说"忍一忍就好,不用担心"。
"你...你别这个表情。"鹿晚慌乱地去摸书包,"我给你看个东西。"
她从防水袋里掏出那本《夜航西飞》,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琴谱。江沉舟呼吸一滞——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,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。
"上次在图书馆角落找到的。"鹿晚小声解释,"看到扉页写着'给C.Z.',就猜是不是..."
雨声忽然变得很远。江沉舟注视着谱角那个小小的太阳涂鸦——是鹿晚画的,拙劣却明亮,就像她总在物理错题本上画的那种。
他想起她校刊上那篇《论恒星死亡的五种浪漫方式》,想起她每次接过他批改的作业时,指尖都会无意识地摩挲他写评语的地方。
这个连自己膝盖流血都要先安慰别人的姑娘,会记得他随手写下的书单,会在他弹错音时假装没听见,会把他母亲遗失的琴谱当珍宝一样收藏。
雨停了。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落在鹿晚湿漉漉的发梢上,镀了层金边。江沉舟突然伸手,轻轻摘掉粘在她刘海上的枯叶。
"谢谢。"他说得很轻,但足够让她听见。
这不是对琴谱的道谢,而是对那个总在他世界里无声发光的女孩,最郑重的回应。
二十公分的深蓝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笔尖小说网http://www.bjxsw.cc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