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在墓园的那天,并不只有他在。
林薇撑着黑伞站在墓园入口时,江沉舟就知道这是父亲安排的。
"盛叔叔让我来看看你。"她将白菊放在石碑前,雨水沿着伞滴在"慈母江雨眠"的刻字上,"十年了,你还放不下吗?"
江沉舟用袖口擦去母亲照片上的水渍。这张拍摄于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照,是钢琴家江雨眠短暂人生里最后的影像。
"林薇。"他声音比雨还冷,"你被我父亲派来监视我很久了"
伞柄"咔"地一声响。林薇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收紧:"你果然知道。"她突然笑起来,"那你知道鹿晚为什么转学吗?"
高二上学期的雨天,江沉舟第一次见到林薇是在那个不常回的家中。
"这是林叔叔的女儿。"父亲周铭在书房里沏茶,"以后每周三来跟你一起学习,林薇语文好,跟她多学学。"
林薇穿着浅蓝色连衣裙,像只精致的瓷娃娃。她夸赞别墅的三角钢琴名贵,却对琴盖上摆着的药瓶视而不见——那是江雨眠生前最后用的抗抑郁药物。
"你弹错了一个音。"当江沉舟弹完《雨滴前奏曲》,林薇突然说,"第23小节升fa忘了。"
江沉舟盯着琴键上母亲留下的指甲划痕:"故意的。"
"什么?"
"我母亲说,太完美的东西..."他轻轻按下那个错音,"反而假得可怜。"
那天之后,林薇成了盛铭安插在他身边的监视器。她记录他几点回家、和谁通话、甚至模仿江雨眠的笔迹在琴谱上写批注——这是父亲驯服他的方式,用最温柔的刀,剜他最深的旧伤。
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让江沉舟想起母亲去世那晚。
十五岁的他蜷缩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,听见父亲对医生说"不用抢救了"。父亲的西服一尘不染,仿佛刚才放弃的不是结婚十五年的妻子,而是一台故障的仪器。
"你母亲太脆弱。"葬礼后父亲这样解释,"但你不一样,沉舟,你是我的儿子。"
此刻同样的灯光下,鹿晚正蹲在病房门口哭。她母亲癌细胞扩散的病危通知书,和父亲当年签字放弃抢救的表格是同一款蓝色。
"会好的。"江沉舟把热牛奶塞进她手里,说出当年没人对自己说的话,"我陪你。"
鹿晚抬起泪眼看他时,他忽然想起那个秋雨中的凉亭。当时她膝盖渗着血,却急着给他看找回的琴谱。就像现在,明明自己痛得要碎掉了,还死死攥着要交给他的物理笔记。
周予安说得对,鹿晚和母亲是同类——她们都会在暴风雨里,先给别人撑伞。
高考前三天,林薇在学校门口拦住了江沉舟。 “盛叔叔给了鹿晚两个选择。"她晃着手机,"拿钱给她妈妈治病,或者..."
视频里是鹿晚蹲在病房外痛哭的背影。江沉舟紧握着颤抖的双手,他早该想到的,父亲当年能逼死钢琴家妻子,如今自然能毁掉一个会画画的女孩。
"为什么帮她?"林薇突然问,"就因为她像江阿姨?"
江沉舟皱眉:"你什么意思?"
"鹿晚的那本《夜航西飞》,江阿姨生前最爱读。"林薇笑得残忍,"你分得清自己是真的喜欢她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寄托吗?"
窗外惊雷炸响。江沉舟想起鹿晚在凉亭里给他琴谱的样子,想起她物理笔记角落画的小太阳,想起她总说"孤独是自由的孪生兄弟"时亮晶晶的眼睛——这些和母亲截然不同。江雨眠的浪漫带着自毁的决绝,而鹿晚的温柔里,全是想要活下去的韧性。
"我和父亲不一样。"他看着林薇,"不会把活人当死人的替代品。"
葬礼那天的雨比十年前更冷。
鹿晚穿着过大的黑西装站在墓碑前——那是江沉舟连夜改小的父亲旧衣。她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"晚晚就拜托你了",却不知道盛铭早就备好了出国协议。
"签了吧。"林薇在返程的车上递来文件,"盛叔叔答应支付所有医疗欠款。"
江沉舟看着车窗外鹿晚的背影。她正把一朵小野花别在母亲碑前,动作轻得像在给睡着的孩子掖被角。
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。他签下"盛沉舟"三个字,故意用母亲给的姓氏——这是他对父亲最后的反抗。
"告诉她。"下车前江沉舟说,"我去维也纳了。"
林薇挑眉:"真去?"
"嗯。"他最后望了一眼雨中的鹿晚,"母亲当年没完成的巡演...我替她走完。"
出租车驶离墓园时,江沉舟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。那是鹿晚今早塞给他的,上面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,背后是歪歪扭扭的彩虹。
就像两年前,有个女孩在传单角落画的那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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