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秋将最后一片安神香的碎末捻进铜炉,青灰色的烟缕在暖阁里盘旋上升,与窗外飘进来的雪沫子相遇,凝成细碎的冰晶。他转身时,看见南川正坐在软榻边,手里捏着枚白玉棋子,却久久未落棋盘。
“殿下,棋局该收官了。”令秋轻声提醒,将刚温好的酒壶放在小几上。壶里是他用三百年份的雪莲蕊酿的酒,酒液呈浅金色,倒在琉璃盏里能映出灯花的影子。
南川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却没落在棋盘上,反而盯着令秋冻得发红的指尖。方才令秋去殿外收雪水——据说用腊月的头场雪煮茶,能压下他魂体里残存的寒戾,回来时袖口沾了半融化的雪,此刻指尖还泛着不健康的白。
“过来。”南川朝他招手,声音比炉火烧得正旺的炭还暖。
令秋依言走过去,刚要屈膝,就被南川一把拉进怀里。软榻铺着厚厚的狐裘,带着南川身上惯有的龙涎香,令秋的脸颊贴在他玄色衣襟上,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薄薄衣料下的温热。
“手这么凉,不知道多穿件衣裳?”南川的指尖裹住他的手,来回揉搓着。他的掌心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,摩挲在令秋的手背上,像带着火星的炭,暖得人发痒。
令秋想挣开,却被他按得更紧:“殿下,属下……”
“嘘。”南川低头,鼻尖蹭过他的发顶,“别说话,让本王暖暖。”
令秋便不再动了。他能闻到鬼王发丝间混着的雪气,是方才去殿外巡视时沾的,冷冽又干净。三百年前在乱葬岗初见时,南川也是这样,把冻得瑟瑟发抖的他裹进披风,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焐热他的魂体。那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是鬼王,只觉得那双手暖得像人间的炭火。
“明日去趟瑶池。”南川忽然开口,指尖已经将令秋的手焐得发烫,便转而替他拢了拢衣襟,“西王母新酿了桃花醉,据说能养魂,本王带你去讨几坛。”
令秋微怔:“瑶池是仙家地界,属下这鬼体……”
“有本王在,谁敢拦你?”南川捏了捏他的下巴,眼底的猩红漾着笑意,“再说,你是本王的人,别说瑶池,就是九天之上,也去得。”
令秋的耳尖红了,垂着眼睫小声道:“可是殿下,前日东岳大帝送来的文书还没批……”
“让秦广王批。”南川说得干脆,伸手拿起琉璃盏,将温热的雪莲酒递到他唇边,“先尝尝这个,若是喜欢,本王让人多酿些。”
酒液滑入喉咙时,带着清冽的甜,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开,连带着魂体深处那点陈年的寒戾都淡了些。令秋记得自己去年冬天魂体不稳,总在夜里畏寒,南川就是这样,每晚都温一壶雪莲酒,亲自喂他喝下。
“对了,”南川像是想起什么,从袖中摸出个锦袋,倒出颗鸽卵大的珠子,“这个给你。”
那珠子通体莹白,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,触手竟是暖的。“这是……暖魂珠?”令秋认得,是极北冰原下埋了万年的灵物,能镇住最烈的阴气。
“上次你去枉死城被怨灵所伤,魂体里留了点阴毒。”南川将暖魂珠塞进他手心,用自己的手包着他的,“日夜戴着,能慢慢化掉。”
令秋握紧珠子,指尖传来的暖意比任何暖炉都实在。他知道这暖魂珠有多珍贵,当年北帝求了南川三次,他都没舍得给,如今却轻飘飘地送了自己。
“殿下,这太贵重了……”
“在本王眼里,没什么比你金贵。”南川打断他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雪下得大,却让令秋的心跳漏了半拍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簌簌地落在琉璃瓦上,积起厚厚的一层。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,噼啪作响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被揉皱又展平的画。
南川拿起枚白玉棋子,终于落在棋盘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收官了。”他笑着说,眼底的猩红映着烛火,像盛了半盏融化的金子。
令秋低头看向棋盘,黑白棋子交错,已近终局。他忽然发现,南川的黑子有意无意地围着他的白子,看似步步紧逼,却总在最后一刻留了余地,像极了这三百年的相处——明明是说一不二的鬼王,偏在他这里处处心软。
“殿下输了。”令秋指着棋盘,唇边漾起浅浅的笑。
南川挑眉,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,果然是自己漏算了一步。他却不恼,反而捏了捏令秋的脸颊:“嗯,本王输了。说吧,想要什么奖赏?”
令秋想了想,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盒,打开来,里面是枚雕好的玉坠,是用他寻来的暖玉雕的,形状是只展翅的凤,羽翼间刻着细密的云纹。“属下雕了个玉坠,想给殿下系在佩剑上。”
南川接过玉坠,指尖拂过凤翼的纹路,触感温润。他忽然笑出声,将玉坠塞进袖中,然后俯身,在令秋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吻。
“这奖赏,本王收下了。”
令秋的脸“腾”地红透了,连耳根都泛着粉色。他慌忙低下头,却被南川用指尖抬起下巴。鬼王的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温柔,比炉火烧得更旺,比暖魂珠更烫。
“令秋,”南川的声音低沉,像浸了酒的棉絮,“三百年了,你该知道,本王对你的心思,不止是主仆。”
窗外的雪还在落,暖阁里的安神香渐渐燃尽,最后一点烟缕悠悠地飘向屋顶,像句没说出口的话。令秋望着南川猩红的眼眸,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,小小的,怯怯的,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护了三百年。
他忽然想起人间话本里写的,说鬼王冷血无情,饮魂食魄。可只有他知道,南川的血是暖的,心是软的,连指尖的温度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疼惜。
“殿下……”令秋的声音有些发颤,却抬手,轻轻环住了南川的腰。
玄色的衣料下,是温热的躯体,是沉稳的心跳,是三百年从未变过的依靠。
南川愣了一下,随即收紧手臂,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。雪落在窗外,火燃在炉里,而他的侍从,终于肯主动靠近他了。
“傻东西。”南川低头,在他耳边轻笑,“早该这样了。”
令秋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暖阁里很静,只有炭火烧裂的轻响,和两人交叠的心跳声,像首被雪盖住的歌,温柔得快要化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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