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王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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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:枪魂寄残标

残阳如血,将镖局的青瓦染成一片赭红。令秋推开那扇脱漆的朱门时,檐角的铁马发出喑哑的碰撞声,混着院角老槐的落叶声,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陈年旧事。演武场中央的旗杆早已锈蚀,半面“威远”镖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,旗面的破洞处漏过斜阳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宛如散落的星辰。

“王,”令秋用指尖捻去往生簿上的尘灰,纸页边缘的虫蛀痕迹里还卡着些细沙,“陆长风,字万里,男,三十九岁,道光二十五年冬殉于雁门关。掌威远镖局十二载,历三十七趟镖途未尝败绩,终为护朝廷饷银,力战悍匪于黑风口,身中十七创而殁。魂魄为其随身虎头镖所缚,每至朔风卷沙之夜,便在此演练枪法,枪风过处,瓦砾皆鸣。”

南川立在廊下的拴马石旁,玄色衣袍上的幽冥纹在残阳里泛着冷光。他望着演武场的虚影——穿玄色劲装的男子正持枪而立,左额的刀疤横贯眉骨,却丝毫不损其英气。那人手中长枪使得虎虎生风,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响里,还带着当年血战的余威,连周遭的风沙到了他身侧,都仿佛被枪风劈开,生生绕出条空道。

“是哪个后生,敢来偷学枪法?”虚影收枪定势,枪尖拄地的刹那,整院的风沙竟都静了静。他转过身时,目光扫过南川,虽见其周身阴气森森,却依旧挺直了脊梁,半点不见退缩。

“陆总镖头,”令秋将魂灯往演武场中央送了送,暖黄光晕在沙地上晕开圈柔和的光,“您已在此驻留一百八十二年。道光二十六年清明,幸存的镖师将您的虎头镖送回镖局,老镖师亲自为镖身缠上红绸,说‘枪魂寄于镖,英灵不远去’。”

陆长风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,指节处的魂体泛起淡淡的白影。他望着演武场中央的空位,那里本该立着尊铜像,却因年月久远,早已被风沙侵蚀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。“老七和小五……他们活下来了?”

“老七断了条腿,却咬着牙带着剩下的弟兄重建了镖局。”南川的目光落在演武场角落的石碾上,那上面有一道深沟,是当年陆长风练枪时,枪尖反复戳击留下的痕迹,边缘已被风沙磨得光滑,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力道,“他说,只要这石碾上的枪痕还在,威远镖局的魂就还在。”

陆长风的枪尖在地面划出道浅痕,沙粒顺着枪尖滚落,像是无声的叹息。“那憨子……当年我总骂他练枪不用心,出镖时却总把最险的位置留给自己。”他忽然抬枪,使出一招“灵蛇出洞”,枪尖直指檐角的铁马,“还有小五,他性子最躁,我总说他得磨十年,才能懂‘稳’字怎么写。”

“小五后来成了镖局最稳的镖头。”令秋将魂灯往石碾旁挪了挪,暖黄的光晕在沙地上晕开,映出些微虚影——一个穿青布短打的后生正跪在石碾前,用布蘸着清水擦拭那道深沟,旁边摆着一壶酒,酒液沿着沟痕缓缓渗下,像是在喂饱这沉默了百年的石头,“他走的第一趟镖,特意绕路经黑风口,说要替您看看,那片戈壁的芨芨草,有没有漫过当年的血迹。”

陆长风的枪势顿在半空,魂体周围的风沙忽然慢了下来。他望着虚影里的戈壁,那里果然长满了丛丛芨芨草,在风中摇曳如绿色的火焰。“黑风口的石头是红的,”他声音轻了些,带着不易察觉的柔意,“那是被我们镖师的血浸的……哪能长草。”

“现在能了。”南川从袖中取出一枚虎头镖,镖身的锈迹里还嵌着些暗红的颗粒,“这是去年修路工人在黑风口捡到的,镖尾刻着的‘陆’字还清晰。他们在那里立了块碑,碑上写着‘护镖人魂归处’,每到清明,都有人去献酒。”

陆长风接过镖,指尖的魂体穿过锈迹,触到那熟悉的刻字时,忽然笑了。笑声里没有半分戾气,只有释然的坦荡,震得檐角的铁马都跟着轻响起来。“我当年总说,镖在人在,人亡镖不能亡。”他将镖轻轻放在石碾的沟痕里,“如今看来,这话没说错。”

令秋将魂灯举高些,暖黄的光晕如薄纱般漫过他的魂体:“跟我们走吧。地府在枉死城设了‘忠魂营’,正缺位懂枪术的教头。您去了,既能传艺于战死的英魂,也能时时望见阳间的镖路——那些后生说,要让‘威远’的旗,永远飘在他们走过的路上。”

陆长风最后望了眼那半面镖旗,残阳透过旗洞照在他身上,竟为这魂体镀上了一层金边。他对着演武场深深一揖,仿佛在向当年的弟兄们告别,随后,魂体渐渐被魂灯的光晕裹住。

“告诉老七的后人,”他的声音在光晕里渐渐远去,却依旧带着枪般的挺拔,“练枪先练心,心若如镖,何惧风霜。”

魂灯被收入怀中时,令秋听见石碾的沟痕里,忽然传出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声——那枚虎头镖竟自己滚入了最深的凹处,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。他看向南川,见这位鬼王正望着檐角的铁马,玄色衣袍在晚风里轻轻起伏,衣摆的幽冥纹与残阳的余晖交织,生出几分罕见的暖意。

“王,这镖师的魂魄,倒是难得的刚直。”

“道光二十五年冬,我在黑风口收过七名镖师的魂。”南川转身离开,铁马的碰撞声在身后渐渐远了,“他们都说,总镖头的枪,能劈开黄泉路的雾。”

暮色四合时,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,悠长而嘹亮,像是在应和着百年前的镖铃。令秋望着怀中的魂灯,忽然明白,有些魂魄从不必借重阴司的拘引,他们自身的风骨,便是最硬的碑;有些信念也从不会被时光磨平,就像这石碾上的枪痕,这残旗上的风音,永远都在诉说着“护”与“守”的分量。

十二、药庐的青囊

惊蛰的雨打湿了山坳里的药庐,茅屋顶的茅草吸饱了水汽,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。令秋踏着泥泞走近时,看见竹篱笆上爬满了何首乌的藤蔓,叶片上的雨珠坠落在青石板上,发出泠泠的脆响,像是谁在轻轻拨动琴弦。庐内的药碾还在,碾槽里残留着些干枯的药渣,凑近了闻,还能辨出当归与川芎的气息,混着陈年的书香,让人恍惚间以为主人只是暂离。

“王,”令秋用帕子擦去往生簿上的雨珠,纸页边缘有些卷曲,“苏杏坞,字芷兰,女,二十四岁,清同治十年春殁于瘟疫。在此山坳行医五年,救治过周边三县的百姓,瘟疫暴发时,为寻一味救命药材,失足坠崖。魂魄被她随身携带的青囊缚着,每逢雨夜,就会在药庐前晾晒药材,药香能飘到山下的村落里。”

南川立在竹篱笆外的老松树下,玄色衣袍上落了些雨丝,却半点未湿。他望着药庐内的虚影——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正坐在竹榻前,将晒干的药材分门别类地装入药罐,动作轻柔,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书卷气,虽已是魂魄之身,却自带一股安定人心的气场。她腰间的青囊鼓鼓囊囊的,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药铲与药方。

“是哪位乡亲不舒服?”虚影转过身,声音清润如泉水,目光落在篱笆外的南川与令秋身上,带着几分关切,却无半分惧意,“我这就去煎药,只是今日的柴胡还没晒透,怕是要多等片刻。”

“苏姑娘,”令秋将魂灯往篱笆内送了送,暖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撑开一小片安宁,“您已在此守了一百五十六年。同治十年那场瘟疫,您寻到的那味药材,救了山下三百多口人。他们在您坠崖的地方建了座‘芷兰亭’,每年清明,都有人上山来,为您捎带些新采的药材。”

苏杏坞装药材的手顿在半空,月白的袖口扫过竹榻,带落了几片晒干的金银花。她望着窗外的雨幕,声音轻得像雨丝:“李婶的小孙子……他烧退了吗?还有张大爷的喘疾,那味川贝得用蜂蜜拌了蒸,才不会苦……”

“李婶的孙子后来成了县里的大夫,”南川的目光落在药庐角落的药锄上,锄刃上还沾着些泥土,像是刚从山里回来,“他说,小时候喝您煎的药,总觉得里面有甜味,后来才知道,您每次都会偷偷在药里加颗蜜枣。”

苏杏坞的眼眶忽然红了,却倔强地没让眼泪落下。她拿起竹榻上的药方,上面的字迹娟秀,却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:“那孩子怕苦,每次喝药都要哭闹半天,我便在灶膛里给他烤颗蜜枣,告诉他喝完药就能吃。”

“张大爷活到了九十岁,临终前还在说,是苏姑娘的药,让他多看了五十年的山桃花。”令秋将魂灯往药庐内挪了挪,光晕里浮出些微虚影——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“芷兰亭”里,手里拿着一束山桃花,轻轻放在亭中的石桌上,“他说,每年山桃花开,就像看见您背着药篓从山上下来,笑着问他身子好不好。”

苏杏坞望着那些虚影,忽然笑了,眼角的泪却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竹榻上的药材里,化作点点荧光。“山桃花好看,却不能入药。”她轻声说着,像是在对自己低语,“我总说,等瘟疫过了,就教村里的姑娘们辨识草药,却再也没机会了……”

“村里的姑娘们都学会了。”南川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药书,封面上写着“芷兰药录”四个字,字迹与苏杏坞的药方如出一辙,“这是您当年的手稿,被李婶的孙子珍藏着,后来刻成了书,教出了不少懂草药的姑娘。她们说,要替您,把这山坳里的药香,传到更远的地方去。”

苏杏坞接过药书,指尖的魂体穿过纸页,触到那些熟悉的字迹时,忽然觉得眼眶发热。她轻轻摩挲着书封上的“芷兰”二字,像是在触碰一个久违的梦。“我当年总说,学医是为了救人,”她声音里带着释然的温柔,“现在看来,救人的法子,比我活得更久。”

令秋将魂灯举到篱笆边,暖黄的光晕如薄纱般漫过苏杏坞的魂体:“跟我们走吧。地府在忘川河畔设了座‘回春堂’,缺个懂草药的先生。您去了,既能为迷途的魂魄调理魂体,也能时时望见山下的村落——那些您救过的人,他们的后代,正在用您教的法子,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。”

苏杏坞最后望了眼窗外的山坳——雨不知何时停了,天边露出一道淡淡的彩虹,映着满山的青翠,格外好看。她将那本《芷兰药录》轻轻放在竹榻上,随后,魂体渐渐被魂灯的光晕裹住。

“告诉那些姑娘们,”她的声音在光晕里渐渐远去,却依旧清润如泉水,“辨识草药,要先懂草木的心,它们肯牺牲自己,是为了救人,可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。”

魂灯被收入怀中时,令秋听见药庐内的药碾忽然发出轻微的转动声,像是有人在里面,最后碾好了一剂安神的药。他看向南川,见这位鬼王正望着那座“芷兰亭”的方向,玄色衣袍在雨后的微风里轻轻起伏,衣摆的幽冥纹与天边的彩虹交织,生出几分罕见的柔和。

“王,这姑娘的魂魄,倒是难得的温润。”

“同治十年春,我在山下的村落收过不少瘟疫死者的魂,”南川转身离开,竹篱笆的藤蔓在身后轻轻晃动,“他们都说,闻到苏姑娘的药香,走黄泉路时,就不那么怕了。”

山下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,清脆而明亮,像是在应和着山间的药香。令秋望着怀中的魂灯,忽然明白,有些善意从不必惊天动地,一碗带着蜜枣的药,一束放在亭中的花,就足以在时光里留下温暖的印记;有些守护也从不会被遗忘,就像这药庐里的药香,这山坳里的草木,永远都在诉说着“救”与“爱”的分量。

十三、笔冢伴残墨

谷雨的雨丝如愁绪,缠绕着城郊的旧书斋。令秋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,闻到的不仅是陈年的墨香,还有淡淡的樟木味,混着窗外芭蕉叶的清新气息,让人恍惚间以为闯入了某位文人的梦境。书斋内的紫檀木书案上,摆着一方端砚,砚池里的残墨早已干涸,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浓淡,旁边堆着些泛黄的诗卷,风吹过,纸页轻轻翻动,像是在低声吟诵着未完的诗句。

“王,”令秋用指尖捻去诗卷上的灰尘,纸页边缘有些脆化,“沈清砚,字墨卿,男,二十八岁,民国十年夏殁于肺病。在此书斋著书五载,留下诗集《听雨轩稿》,却因生不逢时,无人赏识,郁郁而终。魂魄被他常用的那支紫毫笔缚着,每逢雨夜,就会在书案前写诗,墨迹虽不能落在纸上,却能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墨香,宛如无形的诗行。”

南川立在书斋的窗前,玄色衣袍被雨丝打湿了些许,却依旧挺拔。他望着书案前的虚影——穿青布长衫的男子正伏案疾书,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绪,却难掩对文字的痴迷,手中的紫毫笔在虚空中舞动,虽无墨迹,却能让人感受到笔尖的顿挫转折,仿佛那些诗句已在他心中流淌了千遍万遍。

“是哪位书友,冒雨来访?”虚影抬起头,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南川与令秋身上,带着几分文人的清高,却无半分惧意,“我这书斋简陋,只有粗茶相待,只是不知,阁下是否懂‘一字千金’的滋味。”

“沈先生,”令秋将魂灯往书案前送了送,暖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撑开一小片温暖,“您已在此守了九十二年。您的《听雨轩稿》,在三十年前被一位学者发现,重新校订出版,现在已是文坛公认的佳作,不少大学的中文系,都把您的诗选为教材呢。”

沈清砚握笔的手顿在半空,青布的袖口扫过诗卷,带落了几片干枯的花瓣——那是他当年夹在诗卷里的书签,如今早已失去了颜色。他望着窗外的芭蕉叶,声音轻得像雨打芭蕉:“我的诗……也有人读吗?他们会不会觉得,这些句子太消沉了?”

“您的诗里有风骨。”南川的目光落在书案角落的笔筒上,里面插着几支不同型号的毛笔,笔杆上的字迹虽已模糊,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用心,“有位评论家说,读您的诗,就像在雨夜里走一条僻静的路,虽孤独,却总能看到前方的微光。”

沈清砚的眼眶忽然红了,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。他拿起案上的诗卷,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:“那年我在江南遇雨,躲在一座破庙里,写下‘雨打芭蕉叶带愁,书生落魄亦风流’,总觉得这句子太狂,却没想到,真的有人能懂。”

“不仅有人懂,还有人爱。”令秋将魂灯往诗卷旁挪了挪,暖黄的光晕里浮出些微虚影——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坐在教室里,齐声朗读着沈清砚的诗,窗外的雨丝飘进教室,落在翻开的书页上,像是在为这跨越时空的相遇,落下温柔的注脚,“他们说,您的诗里有他们的影子,那些关于理想、关于孤独、关于坚持的句子,总能给他们力量。”

沈清砚望着那些虚影,忽然笑了,眼角的泪却顺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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