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走廊很长,消毒水的味道刺鼻。我握着手机,指节发白。父亲的病房在尽头,而我知道,江煜珩就在隔壁。
林晚说他已经等了一夜。
我走到门口,深吸一口气,推门进去。
父亲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,瘦得几乎认不出。听到动静,他缓缓睁开眼,看见我时,嘴角动了动,像是想笑,却没力气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声音沙哑。
我没有回答,只是站在床边。
他抬起手,想碰我,却又缩回去了。
“鸢鸢,”他说,“对不起。”
我已经听够了这三个字。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。
“你欠我的,不是一句对不起。”我说,“是你骗了我十六年。”
他闭上眼,眼角有泪滑出来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他说,“我真的不是……我以为江家能保护你。我以为只要他们签下婚约,那些人就不会再找你麻烦。我以为……你至少能平安长大。”
我看着他,喉咙哽住。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我宁愿被伤害,也不愿被骗?”
他没说话,只是轻轻摇头。
“我妈的事呢?”我问,“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?”
他睁眼,眼神空洞。
“因为江家不让我说。”他说,“他们威胁我,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,就让你永远跳不了舞。”
我心头一颤。
“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?”
“我怕你恨我。”他说,“可现在……我快走了。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走。”
我沉默了很久。
“你说她是为了给我买舞鞋,被车撞了?”
“对。”他点头,“那天雨下得很大。她刚从商场出来,一辆失控的车冲过来……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我眼眶发热,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。
“她知道我喜欢跳舞,每次都偷偷存钱给我买舞鞋。”我说,“原来那双粉色的舞鞋,是她最后买的。”
他轻轻点头。
“我一直留着。”他说,“在你房间的柜子底下,用盒子装着。”
我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。
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”
“我试过。”他说,“可每次我想说,江家的人就会出现。他们说,如果你知道了,就会恨他们,就不会乖乖听话。”
我咬紧牙关。
“所以我只能看着你恨我,看着你一次次受伤,却不敢开口。”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他老了很多,像一棵枯萎的树。
“你为什么要让周言去找我?”
“因为我怕来不及。”他说,“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。我想在走之前,把真相告诉你。还有……还有你妈妈的遗物。”
我愣住。
“什么遗物?”
他伸出手,颤抖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,递给我。
“这里面……有她的日记。”他说,“还有当年的监控视频。她走的那天,有人拍下了全过程。”
我接过信封,手微微发抖。
“你一直藏着?”
“对。”他说,“我知道你会恨我,但我还是想给你真相。”
我低头看着那个信封,感觉它重得几乎拿不动。
“鸢鸢。”他又开口,“你能……原谅我吗?”
我没有回答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我只知道,我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恨他了。
我站起身,准备离开。
“我走了。”我说。
他点点头,眼里有光一闪而过。
“谢谢你来。”他说。
我走到门口,听见他轻声说:“鸢鸢,我爱你。”
我没回头。
走出病房,我靠在墙上,闭上眼。
眼泪又流下来。
走廊尽头,江煜珩站在那儿。
他穿着病号服,脸色也不太好,但精神比父亲好些。
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“你都知道了?”他问。
我点头。
“我妈的死,是真的?”
“是真的。”他说,“是我父亲安排人处理的。他不想让你知道真相,因为他怕你会恨他,怕你会反抗。”
我冷笑:“所以他选择了隐瞒。”
他沉默片刻,说:“他后悔了。”
“你呢?”我抬头看他,“你也后悔了吗?”
他点头:“我每天都在后悔。”
“可你还是选择了结婚。”
“那是为了保护你。”他说,“我爸的身体越来越差,我必须承担责任。我不想让你卷入这些事。”
“所以你就决定一个人承受?”
“我不想让你难过。”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心累。
“江煜珩,”我说,“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?你以为我不想知道真相?你以为我不值得被信任?”
他看着我,眼神痛苦。
“我以为……我能保护你。”
“可你忘了,”我说,“我也是个大人了。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过去。”
他低下头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说,“我又一次,做了错误的决定。”
我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他叫住我。
我停下。
“你还记得那支舞吗?”他说,“我们最后一次跳的《天鹅湖》。”
我记得。
我记得他的手环住我的腰,记得他在我耳边说“你今天很漂亮”,记得他最后说“这支舞还没跳完”。
“我记得。”我说。
“那支舞,其实还没有结束。”他说,“我只是……不想让它结束。”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他像个孩子。
“可现实不是舞蹈。”我说,“现实里,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。”
他苦笑:“我知道。”
我转身离开。
走到医院门口,太阳已经升起来了。
周言站在车旁,看到我,朝我走来。
“怎么样?”他问。
我摇摇头。
“他还是我父亲。”我说,“不管他做过什么,他还是我父亲。”
周言看着我,伸手替我擦掉脸上的泪。
“你还好吗?”
“不太好。”我说,“但我想我得慢慢接受。”
他点头:“你想去哪儿?”
我看了眼手中的信封。
“我想回家。”我说,“我想看看我妈的日记。”
他拉开车门:“我送你。”
我坐进车里,靠在座椅上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林晚的消息。
【查到了。当年那起车祸,确实是意外。但有个细节:司机在事发前,接到过一个电话。号码归属地是江家。】
我看着这条消息,心猛地揪紧。
“怎么了?”周言问我。
我把手机递给他。
他看完后,脸色变了。
“江煜珩的父亲……可能早就知道真相。”
我闭上眼。
“也许。”我说,“也许他知道的,比我想象中还多。”
周言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你要找他谈谈吗?”
我摇头:“不。有些事,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他点头:“那我们就回家。”
车子启动,驶离医院。
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,暖暖的。
我低头看着那个信封。
里面装着我妈的日记,和一段尘封的真相。
我知道,当我打开它的那一刻,我会哭,会痛,会想起很多事。
但我也知道,我会继续跳舞。
就像从前一样。
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,膝盖抵着地板,手指捏着信封边缘。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,在信封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光痕。
周言在厨房煮咖啡,机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。
我没说话,他也没催我。
信封很轻,但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紧的声音:“她写了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周言把咖啡放在茶几上,坐到我旁边,“但你想知道的话,现在就可以打开。”
我低头看着信封,指甲掐进纸壳里。
手指一抖,撕开了口。
日记本很小,皮质封面已经泛黄,边角有些磨损。我翻开第一页,字迹娟秀,带着淡淡的墨香。
【3月12日,晴。鸢鸢今天放学回来,偷偷把舞鞋藏在书包里。她以为我没看见,其实我一直看着她踮着脚尖跳,摔倒了也不哭。她太像我了,倔强得让人心疼。】
我的眼眶又湿了。
我翻得更快。
【5月7日,阴。医生说我不能再跳舞了,可我不信。只要能看着鸢鸢跳下去,我一定能撑过去。】
【8月3日,暴雨。我去商场给她买新舞鞋,店员说这双粉色的只剩最后一双。我抱着它走出来的时候,雨打在脸上,像是在提醒我,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】
我手指停在最后一页。
【9月16日,多云。我梦见鸢鸢长大了,站在舞台上,穿着那双粉色的舞鞋。她跳得很好,像是要飞起来一样。我想告诉她,妈妈为你骄傲。但我醒来的时候,发现枕头湿了。原来人真的可以在梦里流泪。】
我抱着日记本,眼泪砸在纸页上。
周言伸手想抱我,我却躲开了。
我站起来,走到窗边。
“她一直都知道。”我说,“她知道自己活不长,可她从来没说过。”
周言没说话。
我转过身,盯着他:“你知道吗?我妈的病情,是不是江家也……”
他点头:“是。他们当年用这个要挟你父亲。”
我攥紧日记本,指甲几乎掐进去。
“那你呢?”我问,“你早就知道对不对?你接近我,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为了监视我?”
他沉默了几秒,才开口:“不是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说?”
“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。”他站起来,走近一步,“你妈妈临死前托人交给我一本日记,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真相,就把这些给你。她说你太像她,怕你承受不住。”
我冷笑:“所以你就选择替我决定什么时候知道?”
“我没有。”他说,“我只是……不知道怎么开口。”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累了。
“周言,”我低声说,“你觉得我还能相信谁?”
他张了张嘴,没说话。
手机又震动了一下。
是林晚。
【江老爷子今早走了。】
我盯着屏幕,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怎么了?”周言问。
我把手机递给他。
他看完后脸色一变。
“江煜珩现在在哪?”
“医院。”我回答,“他还没出来。”
“他一定还不知道。”周言说,“要不要告诉他?”
我沉默了很久,才说:“让他知道吧。反正,他也该知道,他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周言点头,拿起外套往外走。
我看着他离开,手指慢慢摩挲着日记本的封面。
突然,门铃响了。
我走过去开门。
门外站着江煜珩。
他穿着黑色西装,神情疲惫,但眼神很亮。
“你已经知道了。”他说。
我点点头。
他走进来,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日记本和那个空信封。
“我父亲今早去世了。”他说,“临走前,他握着我的手,说对不起。”
我站在原地,没说话。
“他说,他这一生,最对不起的人是你。”他继续说,“他说他不该隐瞒,不该操控,不该把你当成棋子。”
我冷笑:“现在说这些,不觉得太迟了吗?”
他点头: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,”我盯着他,“你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妈的死不是意外?”
他沉默了几秒,才开口:“是。”
我闭上眼。
“他还做了什么?”
“他派人删改过监控。”他说,“他知道真相,但他选择了掩盖。”
我睁开眼,看着他。
“那你呢?你现在告诉我这些,是不是又想让我原谅你?”
他摇头:“不是。”
“那是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不想再骗你了。”他说,“哪怕你会恨我,我也想让你知道真相。”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时间,还有太多谎言和伤痛。
“江煜珩,”我轻声说,“你还记得那支舞吗?《天鹅湖》。”
他眼神动了动。
“我记得。”
“你说那支舞还没跳完。”我说,“可我现在明白了,那支舞,早就结束了。”
他看着我,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意。
“我知道。”
我转身走向阳台。
风吹进来,带着初秋的凉意。
身后传来他的声音:“鸢鸢,我走了。”
我没回头。
门关上的那一刻,我听见心碎的声音。
但我知道,明天,我还会去练舞房。
就像从前一样。
只是这一次,是我自己选择的。
鸢尾未央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笔尖小说网http://www.bjxsw.cc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