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阳台上,风卷着远处的桂花香往鼻子里钻。江煜珩走了,门关上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把什么彻底锁在了过去。
周言还没回来。
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,封面已经被我的体温焐得发烫。我妈的字迹在我眼前晃,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梦。我想起小时候练舞,她总坐在角落的椅子上,膝盖上铺着一块旧毛巾,一边织毛衣一边看我跳舞。有时候我摔了,她也不扶我,只是笑着说:"再站起来一次,鸢鸢。"
那时候我不懂她为什么总笑得那么温柔又疲惫。现在知道了。
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。
手机又震动起来,是林晚的消息。
【程鸢,你爸情况不太好,医生说可能撑不过今晚。】
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,已经快十点了。周言说他去告诉江煜珩他父亲去世的事,应该也快回来了。
我坐回地毯上,继续翻日记。
【10月25日,阴。鸢鸢今天穿着那双粉色舞鞋去参加比赛,我偷偷跟去了。她跳完最后一支舞,转圈的时候裙子飞起来,像一只小小的白鸟。我突然觉得疼得厉害,但还是笑着鼓掌。她没发现我,我也不想让她看见我哭。】
我喉咙一紧,眼泪又往下掉。
门铃突然响了。
我以为是周言,起身去开门。
门外站着的是林晚。
她穿着一件黑色风衣,头发有些乱,眼睛红红的。"你爸那边,"她开口,声音有点哑,"医生说……情况不好。"
我点点头,没说话。
她走进来,看了眼茶几上的日记本。"你看了?"
"嗯。"
她在我旁边坐下,伸手抱了抱我。"鸢鸢,你还好吗?"
我靠在她肩上,眼泪蹭在她衣服上。"我不知道。"
她轻轻拍我后背。"你想去看看你爸吗?"
我沉默了很久。"想。"
"那我陪你去。"
我们坐上出租车,车里很安静。林晚握着我的手,手心有点汗。我知道她紧张,她一向最怕医院。
到了医院,护士说父亲还在昏迷中。我和林晚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等。
过了大概半小时,周言来了。他看起来很疲惫,脸色比早上更差。
"江煜珩知道了吗?"我问。
"知道了。"周言点头,"他正在赶来的路上。"
我没说话。
林晚站起身:"我去买点水。"
她走后,周言坐到我旁边。"你打算见他吗?"
"不知道。"
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:"程鸢,我不是故意瞒你的。"
我看着他。"我知道。"
他愣了一下。
"我妈临死前托你保护我,对吧?"
他点头:"是。"
"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"
"我……"他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我苦笑:"你以为不说,我就不会难过?"
"我以为……"他声音低下去,"你会活得轻松一点。"
"可我宁愿痛苦,也不想被蒙在鼓里。"
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光一闪而过。"对不起。"
我没说话。
林晚回来时,护士说父亲醒了。
我走进病房。
父亲躺在床上,脸色比早上更差。他看见我,嘴角动了动,像是想笑。
"鸢鸢。"他声音很轻。
我走到床边,握住他的手。他的手很凉,几乎感觉不到温度。
"我来了。"
他看着我,眼角有泪滑出来。"谢谢你……来看我。"
我没有回答。
他喘了几口气,才继续说:"你知道吗……我一直……想去海边看你跳舞。"
我愣住。
"你说过……你喜欢在海边跳舞。"他声音越来越弱,"阳光照在海面上,像是……洒了一地的碎银。"
我眼眶发热。
"我一直……想去看看……那是什么样子。"
我说不出话。
他闭上眼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再睁开时,眼神已经有些涣散。
"鸢鸢……我爱你。"
我没说话。
他看着我,嘴角微微扬起,像是终于放下什么。
然后,他闭上了眼。
再没有睁开。
我站在原地,手指还握着他枯瘦的手。心跳声在耳边一声一声,像是在提醒我,有些人,真的就这样离开了。
林晚和周言进来时,我还没松开手。
他们什么也没说。
过了一会儿,江煜珩来了。
他站在门口,穿着黑色西装,神情疲惫。看见我时,他停了一下,但没进来。
我看着父亲的遗体,忽然想起很多事。小时候他带我去公园放风筝,风筝卡在树上,他爬上去帮我拿下来;高考那年他病得很重,却坚持送我去考场;还有昨天,他跟我说对不起。
我知道他不是故意骗我的。
可我还是恨过他。
现在,这些情绪都没了,只剩下空荡荡的痛。
林晚拉着我离开病房。经过江煜珩身边时,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很复杂。
我们走出医院,夜风有点凉。
"接下来怎么办?"林晚问。
"先办丧事。"我说。
她点点头。
周言递给我一瓶水:"你喝点水。"
我接过,拧开喝了一口。
手机震动起来,是林晚的消息。
【程鸢,你爸留下的那个信封,是不是还有一个视频?】
我看向医院的方向,父亲的病房还在亮着灯。
"有。"
"你要看吗?"
我沉默了很久。
"要看。"
我知道那视频里会有什么。我妈最后的画面,她抱着粉色舞鞋走出商场,雨落在她身上,一辆车冲过来……
我不想看。
但我必须看。
因为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,是我必须面对的记忆。
第二天上午,我们在律师事务所见到了父亲的遗嘱。
除了房产和存款,他把一个U盘留给了我。
"他说里面有个视频。"律师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,"还有这封信。"
我接过,手指微微发抖。
回到家,我把U盘插进电脑。
周言站在我身后,没说话。
视频开始播放。
画面很清晰,商场门口,我妈抱着一个粉色的盒子走出来。她穿着浅色风衣,头发随风轻轻飘动。她低头看了看盒子里的舞鞋,笑了。
我的心猛地揪紧。
画面一转,一辆车从拐角冲出来。
我妈似乎听到了什么,抬起头。
然后——
我闭上眼。
周言伸手盖住屏幕。
我靠在他怀里,眼泪无声地流下来。
"她最后……是在笑。"我说。
"是。"他声音很轻。
我打开父亲留下的信。
【鸢鸢:
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,说明我已经不在了。
对不起,我一直没勇气给你看这个。你妈妈离开的那天,我一直在医院等消息。他们说她是意外,可我知道,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后来江家告诉我,司机在事发前接到了一个电话。号码归属地是江家。
我没有证据,只有怀疑。
但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,因为我怕你恨他们,怕你报复,怕你走上危险的路。
现在我快走了,我才明白,有些真相,即使让人痛苦,也应该说出来。
鸢鸢,我爱你。不管你恨我还是原谅我,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地活着。
爸爸】
我看完信,眼泪砸在纸上。
周言握住我的手。
"你打算怎么办?"他问。
我摇头:"不知道。"
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:"如果你想查清楚,我可以帮你。"
我抬头看他:"你愿意?"
"我一直都在。"他说,"从你第一次在舞蹈室摔倒,到你站在国际舞台上,我一直在。"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,慢慢暖了起来。
"谢谢你,周言。"
他笑了笑:"别谢我。我只是……不想再让你一个人了。"
门铃响了。
我以为是林晚,起身去开门。
门外站着的是江煜珩。
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,神情疲惫。"鸢鸢,"他说,"我找到一些东西,也许对你有用。"
我看着他,没说话。
他把盒子递给我:"这是我父亲留下的。"
我接过。
他转身要走。
"等等。"我叫住他。
他停下。
"你为什么要把这些给我?"
他回头看我,眼神很平静:"因为这是我欠你的。"
我没说话。
他笑了笑:"你妈妈的舞鞋,我一直留着。如果你想要,我可以给你。"
我摇头:"不用了。"
他点头:"那我走了。"
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雨天。我们在舞蹈室跳舞,他说:"这支舞还没跳完。"
现在,这支舞真的结束了。
我回到屋里,打开江煜珩给的盒子。
里面是一沓文件,还有几张照片。
照片上,是我妈妈抱着粉色舞鞋走出商场的画面。最后一张,是她回头看向镜头的瞬间。
她笑了。
我看着她的笑容,眼泪又落下来。
周言坐到我旁边,轻轻抱住我。
我没有躲开。
我盯着电脑屏幕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边缘。周言的手还搭在我肩上,他的体温透过薄衫传来,让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,妈妈也是这样轻轻按着我的额头。
"鸢鸢?"
我猛地回过神。周言正蹲在我面前,眉头皱得很紧。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"你脸色不太好。"他伸手碰了碰我的手腕,"要不要先休息一下?"
我摇头,抓起外套往门口走:"我们去舞蹈室。"
"现在?"
"嗯。"
周言没再说话,默默跟着我出了门。路过小区花坛时,几片紫薇花瓣落在他肩上。风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,像是从医院飘来的。
舞蹈室锁着。我摸出钥匙时才发现手在发抖,金属碰撞声清脆地响在走廊里。周言接过钥匙帮我打开门,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。
我径直走到角落,掀开蒙着白布的箱子。粉色舞鞋安静地躺在里面,缎面已经泛黄,蝴蝶结却还保持着当年的弧度。
"这是我妈最后一次给我买的舞鞋。"我蹲下身,指尖轻轻抚过鞋尖,"那天她说要去商场取货,让我在家等她......"
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。林晚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,背景音嘈杂。
"程鸢!"她声音里带着喘息,"我在江家附近,刚看到个奇怪的人......"
通话突然中断。
我盯着黑掉的屏幕,后背渗出冷汗。周言已经站到门口,手按在门把手上:"发生什么了?"
"林晚刚才说在江家附近......"话音未落,楼下传来急刹车声。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,像是有人摔倒了。
我们冲出去时,看见林晚正扶着墙慢慢站起来。她手里攥着的包散开了,文件像雪片般飘落。
"小心!"周言伸手接住一张飞近窗边的纸。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照片,每张都拍着不同角度——我妈抱着盒子走出商场的画面,甚至还有那天江煜珩站在舞蹈室门口的侧影。
林晚抬头看我,嘴唇破了道口子:"他们一直在跟踪你爸妈。"
我弯腰捡起一张照片。画面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,穿着深色外套。雨水在镜头上晕开痕迹,像是特意做旧的处理。
"这是在哪找到的?"
"江老爷子书房。"林晚擦了擦嘴角,"我趁江煜珩不在溜进去的。还有个暗格,里面全是......"
她突然噤声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我看见江煜珩站在街角。他手里拎着那个装满文件的盒子,西装袖口沾着片枯叶。
"我说过那些东西归你了。"他声音很轻,却让空气骤然凝固。
周言往前半步挡住我:"你早就知道这些?"
江煜珩没回答。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舞鞋上,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,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该记得的事。
林晚突然拽了下我的袖子:"你看第三张照片。"
我低头。放大镜圈住的位置上,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商场门口。车窗半开,隐约能看到驾驶座上有人正在打电话。拍摄时间标注着:14:27。
而我妈出事的时间是14:30。
江煜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快步朝我们走来。周言握紧了我的手,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。
"你父亲是不是跟你说过,"江煜珩的声音有些发颤,"他一直怀疑这个号码......"
他从盒子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。上面的数字让我瞳孔一缩——正是我妈最后拨打的那个号码。而通话记录显示,最后一个来电是在车祸发生前五分钟。
我的电话突然又响了。
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简讯:
【你妈妈死前其实接到过你父亲的电话,但他故意挂断了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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