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：背叛者

碎镜片在掌心硌出红痕时，林野才意识到自己在笑。

不是轻松的笑，也不是恐惧的笑，而是一种被无形丝线拉扯着的、僵硬的弧度。他对着路边积水里的倒影照了照，那双眼睛里的陌生感让他后颈发麻——和苏芮举起铁棍时的眼神如出一辙。

“记忆迷雾的典型症状。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
林野猛地转身，看到老顾靠在墙角，手里把玩着一把电磁手枪。这位前天穹系统的维修主管，三天前还在帮他们躲避追猎，此刻脸上却没了往日的憨厚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。

“你也是安全局的人？”林野摸向腰间的军刀，指尖却不听使唤地颤抖。

老顾嗤笑一声：“比那高级点。我是‘修正者’——专门清理你们这些‘系统bug’的人。”他踢过来一个金属容器，“认识这个吗？你父亲当年就是用它，把第一批‘回声’数据灌进了天穹的主服务器。”

容器上的编号刺痛了林野的眼睛——和他在父亲硬盘深处见过的加密编号完全一致。

“不可能。”林野的声音发紧，“我父亲是反对天穹系统的。”

“反对？”老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“他是天穹的缔造者之一！当年陈景明提出‘编写未来’计划，第一个拍板的就是你父亲。后来他突然反悔，想毁掉系统，才被列为‘首要清除目标’。”

林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老顾的话像一把凿子，狠狠砸在他一直坚信的“真相”上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，那里面除了担忧，似乎确实藏着别的东西——愧疚，或者说，恐惧。

“苏芮的母亲也是。”老顾继续说，语气平淡得像在念数据报告，“他们俩一起设计了记忆囚笼，却在系统启动前突然想推翻一切。你以为那些‘回声’是未来的求救信号？错了，那是他们当年偷偷埋下的病毒，目的是让系统自我崩溃。”

积水里的倒影突然扭曲了一下。林野看到另一个“自己”站在老顾身后，手里握着那把电磁手枪，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后脑勺。他猛地低头，子弹擦着头皮飞过，打在墙上溅起一串火花。

“看来记忆迷雾对你的效果不太好。”老顾收起枪，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装置，“没关系，我带了更有效的东西。”

那是个巴掌大的神经干扰器，启动时发出的低频噪音让林野头晕目眩。他踉跄着后退，撞进一家废弃的便利店，货架上的罐头噼里啪啦砸下来，在地上滚出很远。

“你父亲当年就是被这东西逼疯的。”老顾一步步逼近，干扰器的噪音越来越刺耳，“他总说‘系统在反噬’，其实是他自己的记忆在打架——一边是缔造者的骄傲，一边是毁灭者的愧疚。”

林野的视线开始模糊，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在眼前闪现：父亲在实验室里和陈景明争吵、年幼的苏芮母亲把磁带塞进他手里、信号塔下燃烧的照片……这些画面不再是“回声”，更像是被强行撕开的伤口。

“你以为苏芮为什么要找你？”老顾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，“因为她母亲临终前告诉她，只有你能解开最终的病毒代码——那代码就藏在你们俩的童年记忆里。”

便利店的玻璃突然炸裂，苏芮撞了进来，手里的铁棍带着风声砸向老顾。但她的动作明显迟滞，眼神涣散，显然也受到了记忆迷雾的影响。“别信他！”她的声音嘶哑，“他在篡改你的记忆！”

老顾轻松躲开攻击，反手一掌劈在苏芮后颈。她软倒在地的瞬间，林野看到她口袋里掉出个东西——那卷他以为丢失的关键磁带。

“她早就被我们控制了。”老顾捡起磁带，晃了晃，“从她找到你的第一天起，她的每句话、每个动作，都是按照我们编写的剧本走的。包括你们所谓的‘共同记忆’，不过是我输入她大脑的代码。”

林野扑过去想抢磁带，却被老顾一脚踹在胸口。他趴在地上，看着老顾把磁带塞进干扰器，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绿色代码——和他在天穹系统冗余数据里见过的异常脉冲完全一致。

“看，病毒启动了。”老顾笑得得意，“现在，它会顺着信号塔的线路，感染整个天穹系统。而你和苏芮，会成为这场‘意外崩溃’的替罪羊。”

便利店的全息广告牌突然亮起，正在播放紧急新闻：“本市多处出现记忆紊乱事件，安全局初步判定为‘回声携带者’发动的病毒攻击……”画面上出现了苏芮的照片，下面标注着“首要嫌疑人”。

林野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了。他看向昏迷的苏芮，她的手腕在灯光下泛着苍白，那道疤痕此刻看起来像个丑陋的补丁。

“其实你父亲说得对。”老顾蹲下来，干扰器的噪音低了下去，“记忆这东西，太不可靠了。”他突然按住林野的后颈，把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了上来，“不过别担心，很快你就不会再有这些烦恼了。”

那是个微型记忆提取器，启动时发出的嗡鸣让林野想起父亲坠楼前的最后一个电话。当时电话那头只有电流声，现在想来，那或许是记忆被强行抽取的声音。

剧痛从后颈传来，林野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。他拼尽全力伸出手，抓住了苏芮掉在地上的那半块碎镜片。

镜片反射出老顾身后的景象——便利店的监控探头正在闪烁，屏幕上跳出的不是安全局的标识，而是陈景明的脸。这位总工程师正对着麦克风说话，声音清晰地透过监控传来：“老顾，按第二套方案执行，把林野活着带到信号塔。”

老顾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
林野突然笑了，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。他把镜片狠狠刺向老顾的手腕，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，抓起地上的军刀划破了干扰器的线路。

低频噪音戛然而止，苏芮猛地睁开眼，眼神清明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。她没看林野，直接扑向还在发愣的老顾，一把夺过那卷磁带。

“他不是安全局的人。”苏芮的声音带着喘息，却异常坚定，“他是陈景明的私人追猎者。”

老顾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，眼神阴鸷地扫过两人：“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？信号塔的核心区域，早就布满了和我一样的‘修正者’。”

他突然砸碎窗户跳了出去，林野追到时，只看到一辆黑色悬浮车冲天而起，消失在天穹系统的蓝色光晕里。

便利店的广告牌还在播放新闻，苏芮的照片旁边，又多了一个名字——林野。

“他说的有一句是真的。”苏芮把磁带塞进林野手里，“病毒代码确实在我们的记忆里。但不是童年记忆，是我们刚才在密室里，一起想起的东西。”

林野摊开手心，那半块镜片还在，上面映出的不再是陌生的笑容，而是他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
远处传来警笛声，还有无人机掠过的嗡鸣。林野知道，从老顾暴露的那一刻起，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。而他们手里的这卷磁带，既是对抗天穹的武器，也是把自己推向深渊的诱饵。

苏芮突然抓住他的手，她的指尖冰凉，却异常坚定。“不管我母亲和你父亲当年做过什么，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现在，该我们做选择了。”

林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上，那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，突然明白——所谓的背叛，从来不是来自敌人，而是来自那些被刻意隐藏的、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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