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距离从不是步数能算清的

初冬的早读课，许路乔抱着语文书站在走廊背书。文科七班在教学楼东侧，理科三班在西侧，中间隔着两个楼梯和半条种满松柏的回廊。风从回廊穿过来，带着理科班飘出的公式味，把她念到一半的“今宵酒醒何处”吹得七零八落。

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笑闹，她低头时，正看见路瑜被几个男生推着往实验楼走。他手里拿着个烧杯，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蓝色试剂，像他以前在草稿纸上画错的辅助线，被红笔涂掉后留下的痕迹。

上周在图书馆，她撞见他和理科三班的女生讨论物理题。女生拿着他的笔记本，指着某页说“这里的受力分析画反了”，那本笔记本的封面，和他以前用来画糯米糍的那本一模一样。他抬头时看见她，手里的笔“啪嗒”掉在桌上，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，像朵突然绽放的墨花。

她抱着《唐诗鉴赏》转身就走，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：“课代表——”那声喊得急，带着点慌，像以前她要收作业时，他没写完题的样子。可她没回头，回廊的松柏叶扫过脸颊，有点扎人。

文科班最近在搞“诗词手账”活动，许路乔在本子上抄《雨霖铃》，写到“杨柳岸晓风残月”时，笔尖突然顿住。她想起路瑜以前总在这句下面画歪歪扭扭的小船，说“这船肯定会翻，因为没画辅助线”。那时他趴在桌上笑，肩膀抖得像揣了只兔子，阳光落在他发梢，比手账上的鎏金贴纸还亮。

同桌凑过来看：“你怎么在这句旁边画糯米糍？”

她慌忙用贴纸盖住，耳尖发烫。其实那不是糯米糍，是她下意识画的小太阳，像他以前总在她讲题时添在页脚的那种。

昨天放学，她在车棚撞见路瑜。他的自行车筐里放着本《数学错题集》，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，是她以前给他写的三种解法，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起来。“文科班的手账评比，”他没看她，手指抠着车把上的漆，“你肯定能拿第一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她踢着脚下的石子，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“上次路过你们班，看见你贴了好多宋词贴纸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低，“就像以前……你总在我错题旁边贴便利贴。”

车棚的灯突然闪了闪，昏黄的光里，她看见他校服口袋露出半张画——是两个小人站在走廊两端，中间画着道虚线，像道没连起来的辅助线。

晚自习的铃声响时，许路乔收到张纸条，是理科三班的同学转来的。纸条上用三种颜色的笔写着附加题解法，末尾画着个糯米糍，被红笔圈起来，旁边写着“这次没画反”。

她捏着纸条往窗外看，西侧教学楼的理科三班亮着灯，某个窗口的灯光忽明忽暗，像有人在低头画着什么。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玻璃上，她突然想起分班那天，路瑜在公告栏前说“七班和三班，其实就隔了两百步路”。

那时她没说话，现在才知道，有些距离从来不是步数能算清的，就像他草稿纸上没画完的牵手小人，像她手账里被贴纸盖住的小太阳，像这初冬的风里，藏着却传不到对方耳里的那句“其实我还在等你问问题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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