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弱不胜衣的表姑娘

谢明漪那番追问,恰似一颗石子投进静水,在白景珩与沈嬗心头漾开的涟漪,竟久久未曾平复。

沈玉纯回东跨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碧云便又脚步匆匆地来了,手里捧着个描金锦盒,说是沈嬗特意吩咐送来的补品。

“姨娘说,表姑娘今日去相府走了这遭,定是乏了,这些燕窝都是上好的血燕,让姑娘每日炖着吃,也好补补身子。”碧云笑得眉眼堆花,眼神却在屋内溜来溜去,像是在搜寻什么。

沈玉纯接过锦盒,指尖触到盒面的微凉,淡淡道:“替我谢过姑母。只是我这身子,怕是消受不起这般贵重物事,还是请姑母留着自用吧。”

“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?”碧云连忙接话,“姨娘说了,姑娘如今是府里的贵客,又是要帮着公子的人,身子骨最是要紧。再说,这也是公子特意让人寻来的,姑娘可不能拂了公子的心意。”

她特意将“帮着公子”几字咬得重重的,目光紧盯着沈玉纯的脸,像是要从她神色里剜出些什么来。

沈玉纯心中冷笑,面上却露出几分犹豫,半晌才道:“既如此,那我便收下了。劳烦姐姐转告姑母和表哥,我定会好好补身子,不辜负他们的好意。”

“姑娘明白就好。”碧云见她收了,脸上的笑越发真切,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关心的话,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。

待碧云走后,沈玉纯打开锦盒,里面果然是些成色极佳的燕窝,旁边还放着一小包冰糖。她拿起燕窝凑到鼻尖闻了闻,并无异样,可那份刻意的“示好”,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。

“想用这些东西收买我,顺便探我的底?”她将锦盒合上,随手搁在妆台上,“未免太天真了些。”

接下来的几日,沈嬗和白景珩的“关照”越发殷勤。今日送来一碟精致的点心,明日又让人送来一匹上好的绸缎,甚至白景珩还亲自来了两趟,假意与她探讨诗书,实则句句都在试探谢明漪的反应。

沈玉纯始终维持着那副温顺又带几分怯懦的模样,时而说些谢明漪对他“似乎有些改观”的话,时而又叹口气说“谢姐姐性子太烈,怕是很难打动”,把两人耍得团团转。

而暗地里,她却敏锐地察觉到,白府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紧张。夜里时常能听见巡夜家丁的脚步声比往日更密,沈嬗院子的灯也常常亮到深夜,偶尔还能传来争执声,只是隔着太远,听不真切。

这日午后,沈玉纯正坐在窗前看书,绿萼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,脸色发白:“姑娘,不好了!方才……方才我去小厨房取点心,听见刘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,好像提到了……提到了‘木盒’、‘玉佩’什么的!”

沈玉纯握着书卷的手猛地收紧,眸色一沉。

刘妈妈?木盒?玉佩?

她果然与那木盒有关!

“他们还说了什么?”沈玉纯压下心头的波澜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
“我……我没敢多听,那男人看着凶神恶煞的,我怕被发现,就赶紧跑回来了。”绿萼声音发颤,“不过我好像听见刘妈妈说……说‘再等几日,定会拿到手’,还说……还说‘不能让白景珩知道’。”

沈玉纯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,思绪飞速运转。刘妈妈要拿木盒?她不是早就知道木盒在哪吗?为何还要等几日?难道她有什么顾忌?

而那个陌生男人,又是谁?与刘妈妈是什么关系?

“此事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,包括青禾。”沈玉纯沉声吩咐道,“你也当做什么都没听见,知道吗?”

绿萼虽不明白其中的关节,却也知道事情不简单,连忙点头:“是,奴婢知道了。”

绿萼走后,沈玉纯起身走到西厢房,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那个木盒。打开盒子,看着里面的信纸和半块玉佩,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或许低估了这木盒的分量。

刘妈妈处心积虑要拿到它,沈嬗和白景珩又对它讳莫如深,甚至不惜派人监视自己……这木盒里的秘密,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。
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是白景珩。

沈玉纯迅速将木盒藏好,理了理衣襟,走出西厢房。

“表哥。”她微微屈膝行礼。

白景珩今日的脸色有些难看,眼底带着几分血丝,像是一夜未眠。他看着沈玉纯,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:“纯儿,谢姑娘近日可有再来找你?”

“没有。”沈玉纯摇摇头,“不过……前几日我收到谢姐姐派人送来的信,说她最近身子不适,怕是要过些日子才能来看我。”

“信呢?”白景珩追问。

“我……我看了之后就烧了。”沈玉纯低下头,“谢姐姐说只是寻常问候,不必让旁人知道,我便……”

白景珩眉头紧锁,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。他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纯儿,你老实告诉我,谢姑娘那日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?她是不是还问了别的?”

沈玉纯抬起头,眼中带着几分茫然和委屈:“表哥,我都说了呀。谢姐姐就问了些表哥的事,还有……还有表哥在法华寺见过什么人。我真的没骗你。”

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,白景珩心中的疑虑虽未完全消除,却也不好再逼问。他深吸一口气,放缓了语气:“我知道了,是我太着急了。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“表哥不怪我就好。”沈玉纯低下头,掩去眼底的冷笑。

白景珩又坐了片刻,没再问出什么,便起身离开了。只是他离开时,脚步有些踉跄,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焦虑。

沈玉纯看着他的背影,眸色渐沉。看来谢明漪那边,已经开始行动了。

果不其然,第二日一早,府里便炸开了锅——白景珩在法华寺见的那个陌生男人,竟是前几日因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的户部侍郎!

此事不知被谁捅到了御史台,御史立刻上奏弹劾,说白景珩与贪官往来密切,恐有勾结。虽无实证,却也让白家在朝堂上颇为被动,白大爷被皇上召去训斥了一顿,回来后大发雷霆,将白景珩狠狠骂了一顿,还禁了他的足。

消息传到东跨院时,沈玉纯正坐在窗前喝茶。绿萼说得绘声绘色,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:“听说大爷把公子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,还说要将他赶出府去呢!沈姨娘跪在地上求了半天情,才保住公子。”

沈玉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浅浅一笑。谢明漪的动作,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快。

“知道了。”她淡淡道,“此事与我们无关,莫要多嘴。”

“是。”绿萼应道,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沈玉纯一眼。她总觉得,这一切似乎都与这位表姑娘脱不了干系,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。

白景珩被禁足,沈嬗自然也没心思再来“关照”沈玉纯。东跨院难得清静了几日,沈玉纯却并未放松警惕。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
谢明漪既然能查到户部侍郎,想必也能查到更多关于白景珩和沈嬗的秘密。而那个虎视眈眈的刘妈妈,也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
这日夜里,沈玉纯睡得正沉,忽然被一阵极轻的响动惊醒。她屏住呼吸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,看到一道黑影从窗缝里钻了进来,动作轻盈,显然是个练家子。

黑影径直走向西厢房,显然是冲着木盒来的。

沈玉纯心中冷笑,果然来了。她没有立刻出声,而是悄悄起身,跟了上去。

黑影在西厢房翻找了片刻,很快便找到了床板下的暗格,将木盒取了出来。就在他打开木盒,借着月光查看里面的东西时,沈玉纯忽然开口,声音清冷:“刘妈妈派你来的?”

黑影吓了一跳,猛地转身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,寒光闪闪。借着月光,沈玉纯看清了他的脸——正是绿萼说的那个凶神恶煞的陌生男人。

“你是谁?”男人声音沙哑,眼中满是杀意。
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沈玉纯缓缓后退一步,与他保持距离,“重要的是,你觉得你能带着这木盒离开吗?”

男人冷哼一声:“一个弱女子,也敢拦我?”说罢,他收起匕首,攥着木盒便想从窗户跳出去。

就在这时,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,伴随着白景珩的声音:“里面是什么人?”

男人脸色一变,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来。他看了看沈玉纯,又看了看窗外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。

沈玉纯却抓住这个机会,大声喊道:“有贼!快来人啊!”

男人见状,知道不能再等,转身便想跳窗逃跑。可他刚走到窗边,便被守在外面的家丁拦住了。

“抓住他!”白景珩的声音响起。

一阵混乱的打斗声后,男人很快便被制服了。白景珩走进西厢房,看到沈玉纯安然无恙,松了口气,随即目光落在被家丁从男人身上搜出来的木盒上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
“这……这怎么会在你这里?”白景珩指着木盒,声音发颤。

沈玉纯看着他,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恐惧:“表哥,我不知道。方才我睡得好好的,这个人突然闯进来,翻出了这个盒子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。”

白景珩死死盯着那个木盒,又看了看被制服的男人,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和绝望。他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
而沈玉纯站在一旁,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白景珩,沈嬗,你们布下的局,终究是困住了自己。

这场戏,终于要落幕了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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