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篇 我把整个夏天烧给你(完集)
练习生合约上写着:全封闭 90 天,手机没收,不能探视。
许瑾言在最后一页空白处签了名,又偷偷用铅笔写了一行极小的字——
“90 天后,我去接你放学。”
他把纸条塞进徐清年掌心,像塞一颗不会化的糖:“等我。”
徐清年笑得弯了眼:“等你。”
那天傍晚,他站在地铁站口,看许瑾言背着简单的行李走向反方向的列车。
风把少年的背影吹得单薄,像一张随时会被掀翻的纸。
徐清年忽然很想喊住他,却只是抬手,在空气里写了两个字——
“别瘦。”
起初只是右手小指会发麻。
他以为是熬夜赶稿的后遗症,甩甩手,继续给漫画勾线。
可线条开始不受控制地跑出格子,像被抽走骨节的蛇。
他换左手,左手抖得更厉害。
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墨团,像提前落下的雨点。
市医院的神经内科走廊长得像一条冻住的河。
检查报告单上的字一个个跳到他眼前:
“ALS 早期,进展速度……中等偏快。”
他盯着“快”字看了很久,直到那个字碎成一滩水渍。
徐妈把脸转向窗外,假装在看云。
徐清年把报告折成小小的方块,塞进牛仔裤后袋,笑着说:
“妈,我想吃巷口的桂花糕。”
声音很轻,像怕惊动命运。
右手彻底握不住笔了。
他把所有画笔收进饼干盒,盒盖上贴着许瑾言的照片——
少年在舞蹈室,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前,笑得像一条刚上岸的鱼。
徐清年用左手去揭,照片边缘卷起,却怎么也撕不下来。
他干脆把整盒笔藏进衣柜最上层,像藏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。
夜里,他偷偷练习签名——
左手笨拙地握着马克笔,在废纸上写“许瑾言”。
笔迹歪歪扭扭,像初学写字的孩子。
写到第十遍,手指抽筋,笔滚到地上,黑墨溅成一只流泪的蜘蛛。
吞咽开始出现轻微卡顿。
喝水时会被呛到,咳得满脸通红。
他对着镜子练习吞咽,像练习一个高难度的舞步。
镜子里的少年瘦了一圈,锁骨像两座刚冒头的小山。
他冲镜子笑,笑得嘴角发抖:“别让他看出来。”
许瑾言所在的公司发了预告:月末封闭训练结束,将公开全新男团。
微博热搜挂了整整一天。
徐清年把那条热搜截图,设成手机屏保——
少年站在 C 位,黑 T 恤,金链子,像一把刚出鞘的刀。
他在心里偷偷倒计时:
再撑 30 天,就能去现场看他发光。
左手也开始无力。
他试着用牙齿咬住笔帽,在素描本上画郁金香。
花瓣碎成几瓣,像被踩扁的易拉罐。
他忽然想起 17 岁那年,许瑾言用铅笔在他手腕内侧画了一朵小小的兰花,说:
“以后我就是你的 Alpha,专门负责让你开心。”
那朵兰花被洗得褪色,却从没消失。
徐妈半夜醒来,看见客厅亮着一盏小灯。
徐清年坐在轮椅上——他已经站不稳了——面前摆着那本厚厚的速写本。
他用下巴抵住桌面,用仅剩两根能动的手指,一点点翻页。
每一页都是许瑾言:
在地铁里打瞌睡的许瑾言,
在便利店买牛奶的许瑾言,
在舞台上旋转的许瑾言……
翻到最后一页,他停住了。
那是空白,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。
他低头,用额头抵住纸,轻声说:
“言言,我可能……画不完你了。我真没用。我怎么能画不完…….言言。我怎么能让闪闪发光的言言消失在我的画里。”
许瑾言偷偷托工作人员给徐清年带了一张手幅:
黑色底,银色字——
“等我 5 天。”
徐清年把手幅挂在轮椅扶手,每天醒来第一件事,就是确认它还在。
徐妈推着他去理发店。
他头发长长了,软软地贴在额头,像一株失去支撑的青藤。
理发师问:“剪多短?”
他眨眨眼,用气音说:“短一点……他回来……别认不出我。”
演出场馆外,人潮汹涌。
徐清年坐在轮椅上,戴着口罩,手里攥着一张 VIP 门票——
那是许瑾言用第一次工资买的,内场第一排,正对 C 位。
检票口的小姐姐弯腰问:“需要帮忙吗?”
他摇摇头,声音很轻,却坚定:“我在等人。”
舞台灯亮起的那一刻,全场尖叫。
许瑾言站在升降台中央,黑发镀着蓝光,像从深海游出的鲸。
他开口的第一句不是歌词,而是一句哽咽的——
“徐清年,我回来了。”
观众席瞬间安静,随即爆发更大的声浪。
徐清年在黑暗中弯了弯眼睛,泪水滚进口罩。
他艰难地抬起右手,仅剩的两根手指微微屈伸,做出一个拍照的手势——
那是他们高中时的暗号:
“我在看你。”
许瑾言看见了。
他在舞台上单膝跪地,朝那个方向伸出手,像要接住一个坠落的月亮。
灯光扫过,照出轮椅上瘦得脱形的少年。
全场哗然。
徐清年用尽全力,扯下口罩,冲他笑。
那笑容像一朵被风雨打蔫的郁金香,却依然固执地开着。
许瑾言的眼泪砸在舞台上,麦克风清晰收录了他的颤音:
录了他的颤音:
“这首歌,送给我缺席了 90 天的爱人。”
前奏响起,是徐清年最喜欢的《小星星》。
许瑾言一边唱,一边朝他走来。
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却一步比一步坚定。
最后,他蹲在轮椅前,额头抵住徐清年的额头,轻声说:
“我回来了,你别怕。”
徐清年用额头蹭了蹭他,像猫蹭主人的掌心。
他说不出完整的话,只能重复一个字:
“好。”
演出结束后,后台休息室。
徐清年坐在轮椅上,许瑾言单膝跪着,给他戴上那枚迟到了 90 天的戒指——
银圈内侧刻着一行小字:
“等你 90 天,陪你一辈子。”
徐清年抬起手,戒指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他用气音问:“以后……我画不了你了……怎么办?”
许瑾言握住他仅剩两根手指的手,贴在唇边:
“那就让我跳给你看,跳一辈子。”
窗外,初雪落下。
徐清年靠在许瑾言肩上,轻声说:
“言言,我好像……又看见桂花了。”
许瑾言抱紧他,像抱住整个摇摇欲坠的夏天。
——“我把整个冬天都借给你,
连同没跳完的舞,
和没画完的你。”
那年夏天来得比往年更早。
五月初,蝉声就像潮汐一样涨满医院外那排法国梧桐。
徐清年已经不能说话,只能靠眨眼拼出字母。
许瑾言给他买了一块透明亚克力板,上面刻着 A-Z,指尖点到哪儿,他就眨两下。
“疼吗?”
Z-H-E-N-G ——“疼。”
“想不想回家?”
H-U-I ——“回。”
于是许瑾言去办出院。
主治医生把他拉到走廊尽头:“病人随时可能……你确定要带走?”
许瑾言点点头:“他怕黑,怕消毒水味儿,回家至少能闻到桂花香。”
他们把家搬回了老巷。
木门吱呀,阳光像碎金,一地斑驳。
徐清年睡在当年许瑾言练舞的木地板上,垫了厚厚的褥子。
电风扇吱呀呀转,吹得他额前的发一晃一晃。
许瑾言把蓝牙音箱放在他枕边,单曲循环《小星星》——高中广播站放过的版本。
徐清年眨眼:W-U ——“舞。”
于是许瑾言脱了鞋,赤脚踩在地板上,跳他们第一次合作的双人舞。
没有镜子,没有灯光,只有午后三点的日影。
徐清年只能眨眨眼,用气音说:“以后……我不在了……你也要跳下去……”
许瑾言跪在床边,把额头贴在他手背上,眼泪砸在素白的床单,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。
“好。”
“可以……继续跳…….给我…..看吗?我想…..看……你….跳舞。”
“好。”
跳到一半,他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声响——
像风把一张薄纸揉皱。
回头,徐清年的手指垂在褥沿,指尖还保持着弯曲的弧度,像在等一个永远来不及落下的拍子。
殡仪馆的人来得很快。
许瑾言抱着徐清年,像抱一捧雪。
工作人员小声提醒:“关节已经僵了,这样……不合规定。”
许瑾言把下巴搁在徐清年发顶,声音哑得不像人:“别碰他,他怕疼。”
最后还是徐妈走过来,轻轻掰开儿子的手指,把那支当年画过他的铅笔放进去。
2B 的,笔尾被咬得坑坑洼洼。
“让他带着吧。”徐妈说,“他怕路上再也画不了你。”
火化那天,许瑾言穿着徐清年给他画的第一件 T 恤——胸口一朵歪歪扭扭的郁金香。
火焰升起来的瞬间,他抬手,做了一个高中时最常做的动作:
食指中指并拢,在太阳穴旁划一下,再向前一递——
这是他们偷偷约定的暗号:
“我看见你了。”
头七夜,老巷停电。
许瑾言坐在漆黑里,膝盖上摊着那本速写本。
最后一页,徐清年用仅剩的两根手指留下一行铅笔痕:
“夏天结束的时候,别忘了把桂花收进瓶子里。”
他摸索着点燃一支香薰蜡烛,火光一跳,墙上便映出两个人的影子——
一个是他,一个是徐清年被拉长的侧脸,好像从未离开。
蜡泪滚下来,烫在他手背,烫出一个圆圆的疤。
许瑾言开始整理遗物。
抽屉里,饼干盒装着他们全部的“宝藏”:
高一迟到被罚写的检讨书,
徐清年偷偷拍的他练舞的拍立得,
一张皱巴巴的话剧票根,
还有——
一枚烧得发黑的银戒指。
那是火化当天,工作人员从骨灰里拣出来的。
戒指内侧刻着 L & T,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花体。
他把戒指穿进项链,贴着胸口戴好。
金属是冰的,却很快被体温焐热。
2022年,综艺直播。
主持人:“规则很简单——说一件别人肯定没做过的事。”
艺人1:“我偷偷喜欢一个人整整十年,没让他知道。结果他跟别人结婚了。”
艺人2:“前任嫌我穷,转身就跟别人走了。”
轮到许瑾言,他抬眼,声音轻得像落雪:“我亲手把我的omega送进火化炉,然后把他的骨灰抱回家。”
聚光灯下,许瑾言抬起手,无名指内侧一圈极浅的白印,在镜头里一闪而过。
主持人张了张口,没发出声音;台下的灯牌一片片熄灭,只剩呼吸声起伏。
许瑾言垂眼,指尖摩挲着那道白印,像在摩挲一段不肯褪色的夏天。
他说:“他叫徐清年,是我高中同桌,也是一名优秀的漫画家,但他只有一部作品叫《郁金香与兰》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。”
他说:“他答应过要给我画结婚照,两米长,挂床头。”
他说:“他食言了,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把舞跳完。”
节目播出后,粉丝扒出了许瑾言的微博小号。
最新一条,是2013年7月15日凌晨四点:
“我把整个夏天烧给你,
连同没送出的戒指,
和没跳完的舞。
——徐清年,晚安。”
配图是一张照片:
速写本最后一页,徐清年用左手画的最后一幅画——
许瑾言在舞蹈室,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,像一串碎钻。
画的右下角,徐清年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:
“如果我不在了,你也要跳下去。
因为你是我的Alpha,我的兰花,我的——”
最后两个字被水渍晕开,看不清了。
但许瑾言知道,那是:
“爱人。”
发布会上,许瑾言只说了一句话:
“我要回家种花。”
媒体炸了,热搜爆了,粉丝哭成海。
他却已经拖着行李回到老巷。
木门吱呀,像十年前一样。
他把院子里的杂草拔干净,松土,施肥,沿着墙角种下一圈桂花树。
浇水的时候,他对着空气说话:
“第一年长叶,第二年开花,第三年……”
说到第三年,他忽然噤声,水珠挂在睫毛上,像极小的泪。
桂花树长得很好。
夜里,他躺在徐清年睡过的那张木地板上,把速写本举到眼前。
一页一页翻,纸边割得指腹发疼。
翻到最后一页,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铅笔字——
极轻,极淡,像是被谁偷偷写上去的:
“我把夏天烧给你,灰烬替我开花。”
落款日期:徐清年走的第七天。
许瑾言猛地坐起,膝盖撞到地板,疼得弯下腰。
那一刻,他终于哭出声。
哭声像撕裂的绸,被电风扇搅碎,散在满室桂花香里。
第二年桂花开的时候,许瑾言收到一个快递。
寄件人:徐清年。
发件日期:去年六月,他离开前一个月。
盒子里是一台旧拍立得,相机背面贴着一张便签:
“替我拍满一卷,再寄给我。”
许瑾言装上仅剩的十张相纸,开始拍——
拍初雪落在桂花树尖,
拍老巷口的猫,
拍空无一人的舞蹈室,
拍镜子里自己锁骨上的那枚戒指影。
第十张,他拍了自己的手——
无名指内侧,那道被铅笔戒指烫出的白印,在镜头里白得刺眼。
照片吐出来的瞬间,背后自动显出一行字:
“第十张,留给我自己。
——徐清年”
第三年,桂花树开第一朵花那天,许瑾言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徐清年坐在老巷的围墙上,晃着腿,手里转着那支 2B 铅笔。
“许瑾言,”他喊他,“桂花开了,你怎么还不来接我?”
许瑾言伸手,却怎么也够不着。
醒来时,枕边多了一朵桂花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。
他把那朵桂花压进速写本最后一页。
合上本子时,听见极轻极轻的一声响——
像风把一张薄纸抚平。
他忽然明白,徐清年从未离开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
在每一阵风里,
在每一滴汗里,
在每一次心跳里,
陪他跳完那场被夏天中断的双人舞。
第四年,桂花大爆。
夜里,他坐在树下,把速写本摊开,对着空气说话:
“第一年,我哭;第二年,我拍;第三年,我梦;第四年……”
风吹过,桂花簌簌落,落在纸上,像替谁签的名字。
他低头,在满页金黄里补完最后一句话:
“第四年,我终于学会,在没有你的日子里,继续爱你。”
后来,老巷拆迁。
许瑾言把桂花树移栽到郊区山坡。
每年立夏,他带一本新的速写本来,
在第一页画同一幅画:
少年骑车载着少年,穿过一条长长的、桂花飘落的巷子。
画完,他把本子埋进树根。
一年一本,十年十本。
第十年的那本,他多写了一行字:
“夏天结束了,桂花还在。
我也还在。”
再后来,有人在那片山坡建了一座小小的玻璃房,
门口挂着手写木牌:
“L & T 桂花研究所”。
玻璃房的主人是个戴银项链的男人,
项链坠子是一枚烧得发黑的戒指。
每年桂花一开,他就坐在树下,
把一朵花别在耳后,
跳一支没有舞伴的双人舞。
风卷起花瓣,落在他肩头,
向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,
说:
“哥,快点啊——再不走,桂花要谢啦。”
作者:如果徐清年没有渐冻症的话,他会成为最优秀的漫画家。而不是只有一本漫画书。第一本和最后一本都是关于他和许瑾言。许瑾言退出娱乐圈后。其实被他妈妈催婚过但他是这么说的‘妈妈,我不会娶除了徐清年以外的任何omega。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omega就是徐清年。我爱他。爱到骨子里的那种。其实我是想跟他一起去的。可他让我好好的活着。所以妈妈我不会娶任何人。我会一直陪着年年。’后来许母也没再说什么。许瑾言就这么过了一辈子。最后他好像看到了徐清年。‘年年是你来接我了吗?带我走吧!我好累啊。我好想你,好想好想你。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。年年。‘徐清年回应他了’我们一起回家言言。‘





